浪站在"白鲨号"的甲板上,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三个月过去了,小满腹中的胎儿在苏西的精心调理下逐渐稳定。那些曾经蔓延到她胸口的蓝紫色纹路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腹部还残留着淡淡的痕迹,像是潮水退去后在沙滩上留下的波纹。
"船长!"阿杰的声音从瞭望台传来,"东北方向有艘小船正在靠近!"
浪的瞳孔微微收缩。自从带着小满从夜枭的实验室逃出来后,他们就一直在公海上漂泊,避开所有可能的追踪。这个时间点出现的船只,绝非偶然。
"全员戒备。"浪低声命令,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苏西从船舱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半管淡蓝色的药剂:"怎么了?小满刚睡着..."
她的话没说完,小船已经驶入视野。船头站着个佝偻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在海风中飘动,手里拄着根鱼叉当拐杖。浪的呼吸瞬间停滞——是阿海,小满的爷爷,渔村的老村长!
"阿...阿海爷爷?"浪的声音有些发抖。十八年了,自从他被锁在仓库的那个台风夜后,就再没见过这位曾经收留他的老人。
小船靠得更近了。阿海的脸比记忆中更加沧桑,皱纹像渔网般纵横交错,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他抬头看向"白鲨号"的甲板,目光在浪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直接转向苏西:
"我孙女呢?"
苏西下意识地看向船舱。阿海不等回应,已经用鱼叉勾住了"白鲨号"的舷梯,动作敏捷得不像个老人。
"等等!"浪拦住他,"小满需要休息..."
阿海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让开,怪物。"这个称呼像刀子般刺入浪的心脏,"你把她害得还不够惨吗?"
甲板上一片死寂。老陈的烟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阿杰的手已经按在了鱼叉枪上,但浪微微摇头制止了他。
"阿海爷爷,"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小满现在的情况很特殊..."
"我知道她怀了你的种!"阿海突然暴怒,鱼叉重重砸在甲板上,"整个渔村都知道了!那些穿黑衣服的人拿着她的照片到处问!"
浪的血液瞬间冻结。夜枭的人已经找到渔村了?他们是怎么...
阿海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甩在浪面前。照片上是被机械锁链束缚的小满,腹部明显隆起,背景是某个实验室的金属墙壁。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浪,这是你欠我的第三个孩子。"
"三天前,这些人闯进渔村。"阿海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说你绑架了小满,要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做实验..."老人的手在发抖,"但秀莲说看见小满是自愿跟你走的。"
浪弯腰捡起照片,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夜枭的心理战术——如果他真的绑架了小满,渔村的人就会成为追捕他的眼线;而如果小满是自愿的...
"她是为了救我。"浪轻声说,"夜枭——那些穿黑衣服的人——他们抓了我,小满来..."
"够了!"阿海打断他,"我不管你们这些怪物之间的恩怨。小满是我唯一的孙女,我要带她回家。"
船舱的门突然打开。小满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宽松的连衣裙遮不住隆起的腹部。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很坚定:
"爷爷,我是自愿留下的。"
阿海的表情瞬间软化:"丫头..."他快步上前,却在看到小满脖子上残留的蓝色纹路时僵住了,"老天,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小满握住爷爷粗糙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他们在帮我保护这个孩子。没有浪和苏西医生,我和宝宝早就..."
老人的手突然感受到胎动,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浪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小满的肚子和浪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定格在浪手臂上隐约可见的鳞片痕迹上。
"所以传言是真的。"阿海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你真是海里的怪物,现在这血脉又传给了我的曾孙..."
"阿海爷爷,"苏西忍不住插话,"胎儿现在很健康。我用浪的基因样本修复了夜枭造成的损伤,只要再观察两个月..."
"回渔村。"阿海突然说,"如果你们真为小满好,就跟我回渔村。"
浪皱起眉头:"太危险了,夜枭的人可能还在..."
"渔岛有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法子。"阿海的眼神变得深邃,"秀莲的曾祖母是接生婆,懂得处理...特殊的孩子。"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浪,"比你被锁在仓库强。"
这句话像闪电般击中浪。原来阿海一直知道他被锁在仓库的事?那场台风...
"爷爷!"小满突然弯下腰,脸色煞白,"我肚子好痛..."
苏西立刻冲上前检查:"宫缩提前了!必须立刻平躺!"她愤怒地转向阿海,"都是你!她不能受刺激!"
阿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慌乱:"我...我的船上有草药..."
浪已经抱起小满:"全速前进,目标渔村。"他对老陈下令,然后看向阿海,"您带路。"
阿海复杂地看了浪一眼,转身跳回小船。两艘船一前一后划破海面,朝着日出的方向疾驰。
航程持续了整整一天。当熟悉的渔岛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浪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十八年过去了,码头还是那么简陋,村口的礁石依然像蹲伏的野兽,甚至连空气中飘来的鱼腥味都未曾改变。
"白鲨号"在距离码头还有段距离时下锚停泊——它的体型太大,无法靠岸。浪抱着小满换乘救生艇,苏西背着医疗箱紧随其后。阿海的小船已经靠岸,村里人看到他的身影,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
"是阿海爷爷回来了!"
"小满在哪?"
"天哪,她肚子这么大了!"
嘈杂的议论声中,浪抱着小满踏上久违的土地。沙砾在脚下发出熟悉的声响,远处传来海鸥的鸣叫,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浪抬头,看见村民们正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有恐惧,有好奇,更多的是戒备。几个孩子躲在大人身后,偷偷打量着他手臂上的鳞片。
"让开!都让开!"秀莲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这位当年的村妇如今已经满头白发,但动作依然利索。她推开围观的人,径直走到浪面前,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长大了啊,小海怪。"
浪愣住了。秀莲却已经转向小满,熟练地检查她的瞳孔和脉搏:"宫缩还不规律,来得及。"她对阿海点点头,"带去礁石洞,我奶奶的法子还在那儿。"
阿海领着他们绕过村子,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走向海边的一处洞穴。浪记得这里——小时候他偷偷来抓过螃蟹。洞口比记忆中更窄了,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闻到海藻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点上鲸油灯。"秀莲指挥道,"准备热水和干净布。你——"她指着苏西,"会接生吗?"
苏西点头:"但这种情况需要..."
"按我说的做。"秀莲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各种晒干的海洋植物,"浪小子,你去洞口守着。男人不能进产房,尤其是你这种..."
浪握紧拳头,但小满虚弱的声音从洞内传来:"听秀莲奶奶的,浪。我没事..."
他只好退到洞口。夕阳将海面染成血色,远处"白鲨号"的轮廓在波浪中轻轻摇晃。浪的通讯器突然震动——是老陈。
"船长,声呐显示有艘陌生船只正在接近渔岛!"
浪的肌肉瞬间绷紧:"什么方位?"
"西北方,速度很快...等等,它下潜了!"
夜枭的人!浪立刻转身想冲进洞穴,却被阿海拦住:"产房禁地!"
"有危险!"浪急道,"必须立刻转移小满!"
阿海的表情变得凝重:"多久能到?"
"最多二十分钟..."
老人突然转身朝村里跑去:"敲警钟!所有人拿武器!"他的声音在海风中回荡,"海祟来了!"
浪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渔村瞬间活了过来——男人们抓起鱼叉和砍刀,女人们带着孩子往高处跑,几个老人甚至推出了锈迹斑斑的土炮。这种应对危险的默契,显然是经过多年演练的。
洞穴里突然传来小满的尖叫。浪的心跳几乎停止,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洞内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秀莲正将某种发光的海藻敷在小满肚子上,苏西在一旁准备针剂。而小满...她的腹部皮肤下正透出微弱的蓝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
"胎动太剧烈了!"苏西满头大汗,"胎儿在抗拒我的镇静剂!"
秀莲却出奇地冷静:"不是抗拒,是共鸣。"她看向浪,"靠近点,让他感受到父亲的气息。"
浪跪到小满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令人惊讶的是,她腹部的蓝光真的开始变得柔和,胎动也逐渐平稳下来。
"海祟的孩子都这样。"秀莲喃喃道,"得让它们知道岸上也有亲人..."
洞外突然传来炮响和喊杀声。浪的通讯器再次震动,老陈的声音带着静电噪音:"船长!是潜艇!他们发射了..."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洞穴顶部簌簌落灰。浪必须做出选择——留在小满身边,还是出去保护渔村?
"去吧。"小满突然说,她的手紧紧攥着浪的手指,"我们的孩子...不会伤害渔村..."
浪俯身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冲向洞口。外面的景象让他血液沸腾——一艘通体漆黑的潜艇半浮在海面上,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基因猎人正在登陆。而渔村的男女老少拿着鱼叉和砍刀,组成人墙挡在沙滩上。
"退后!"浪冲到最前方,鳞片不受控制地覆盖全身,"他们的目标是我!"
渔村的人震惊地看着他变异的模样,但没有一个人后退。阿海甚至站到了浪身边,鱼叉直指敌人:
"渔岛不欢迎你们这些穿黑衣服的强盗!"
为首的基因猎人举起声波武器:"交出769号实验体和母体,否则..."
他的话没能说完。海面突然炸开,一条巨大的六鳃鳃鲨破水而出,一口咬住了最前面的猎人!紧接着,更多变异海洋生物加入战斗——发光的水母缠住武器,巨型章鱼掀翻快艇...
"是浪的鱼群!"阿杰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它们在帮渔村!"
浪突然明白了——这些海洋生物都是曾被夜枭折磨的实验体,现在它们来复仇了!他冲向最近的一个基因猎人,利爪轻易撕开防护服。
战斗结束得比预期快。在变异生物的帮助下,基因猎人或被杀或逃回潜艇。当最后一艘快艇被六鳃鳃鲨撞沉时,渔村爆发出欢呼。
浪却转身跑回洞穴。刚冲到洞口,他就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响亮,健康,带着海洋特有的共鸣。
洞内,苏西抱着一个裹在渔网里的新生儿,表情既喜悦又担忧:"是个男孩..."
浪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婴儿的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蓝色鳞片,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当他睁开眼睛时,浪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湛蓝色瞳孔。
"正常人类婴儿的基因占比97%。"苏西轻声说,"只有端粒酶部分保留了变异特征..."
秀莲却笑了:"好小子,比他爹强。"她指了指婴儿的耳朵——那里没有浪的鳃裂痕迹,"是个能活在岸上的。"
小满虚弱地伸出手:"让我看看..."
浪跪在她身边,将孩子放在她怀里。阿海这时也走进洞穴,看到曾孙的瞬间,老人家的眼眶红了。
"起名了吗?"他粗声问。
小满看向浪:"我想叫他'岸'。"
浪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既不属于完全的陆地,也不属于完全的海洋,而是两者交汇的地方。就像他们的孩子,就像他自己。
"林岸。"浪轻声说,"用我父亲的姓氏。"
阿海的表情柔和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婴儿的脸,然后看向浪:"带他们留在渔村吧。"这个邀请比任何道歉都珍贵,"仓库...我早该烧了那破锁的。"
洞外的海风送来咸涩的气息,远处传来渔村庆祝的歌声。浪看着怀中的家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