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初识锋芒
回到暗影阁位于城南的一处隐秘据点，沈云晦卸下夜行衣，换上一身素净的常服。冰冷的井水拍在脸上，稍稍驱散了激战后的疲惫与体内隐隐作痛的伤势。她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码头上的每一个细节。
月下阁精锐的出现，证实了布防图失窃与北凛脱不了干系。他们灭口“漕帮”人马，带走木箱，行动干脆利落，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中好手，而非普通江湖势力。
而萧景珩……
那个男人，像一团行走的迷雾。他看似纨绔不羁，言语圆滑，但那双眼睛深处藏着的锐利与掌控欲，却瞒不过她。他能轻易喝退月下阁的人，其身份绝不仅仅是北凛皇商那么简单。他赠药是假，试探是真。他那句“后会有期”，更像是一种宣告。
“阁主。”心腹属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递上一封密信，“京城线报，丞相今日接连会见了几位兵部官员。另外，这是天机阁刚传来的北疆消息。”
沈云晦接过密信，迅速浏览。姐姐在北疆初步稳住阵脚，但敌军增兵频繁，局势依旧紧张。而京城，丞相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
内忧外患。
她提笔，蘸墨，将码头所见、月下阁动向、以及萧景珩的异常，用密语简洁书写，封入特制的铜管。这是通过天机阁直通北疆帅帐和皇宫密室的渠道，由她们父皇母后当年亲自设计，确保万无一失。
“即刻发出，最高优先级。”她将铜管递出，眼神冷冽，“另外，加派人手，盯紧那个萧恒，我要知道他每日见了谁，去了哪里，哪怕他去了花楼，点了哪个姑娘，都要一清二楚。”
“是。”
属下领命而去。沈云晦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风雨欲来，她必须比风暴更快。
……
次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如意楼二楼的雅间内洒下斑驳的光影。
沈云晦依旧易了容垫高了身高作男装打扮，一身月白长衫，手持折扇，扮作寻常富贵公子，坐在临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这里是暗影阁监听京城动向的一处耳穴，既能观察街面，又能听到楼内一些隐秘的谈话。
她需要理清思路，也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嗓音。
“掌柜的，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送到甲字三号房，爷今日要宴请贵客。”
沈云晦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格向下望去。只见萧景珩一身华贵锦袍，摇着那把碍眼的折扇，正与掌柜谈笑风生，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似随从、实则气息内敛的高手。
他果然来了。如此招摇，是本性如此，还是刻意为之？
沈云晦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她今日在此，并非专为等他，但碰上了，便是机会。
约莫一炷香后，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这位公子，打扰了。”门外是萧景珩那张俊朗带笑的脸，“在下萧恒，初来京城，听闻如意楼景致一绝，不知可否借公子这宝地，共赏片刻街景？当然，今日公子的开销，算在萧某账上。”
他语气诚恳，笑容恰到好处，让人难以拒绝。
沈云晦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他，心中冷笑。借地赏景？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公子请便。”她声音平淡，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景珩也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下，自来熟地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好茶。”他赞了一句，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沈云晦身上，“看公子气度不凡，不知高姓大名？可是京城人士？”
“萍水相逢，何必问及姓名。”沈云晦垂下眼帘，避开他探究的视线，语气疏离。
萧景珩也不恼，反而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公子说的是。是在下唐突了。只是觉得与公子投缘，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他顿了顿，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尤其是公子这双眼睛，冷静犀利，让萧某想起昨夜在码头偶遇的一位……女侠。”
他终于切入正题了。
沈云晦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萧公子昨夜还去了码头？那里似乎不太平。”
“可不是嘛。”萧景珩叹了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差点被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幸好萧某机灵，破财消灾，这才脱身。那位女侠，身手真是了得，面对数名凶徒围攻，竟丝毫不落下风，令人钦佩。”他话锋一转，目光紧紧锁住沈云晦，“说起来，那位女侠的气质，与公子倒有几分神似。若非知道暗影阁主是女子，公子又比她高些，萧某几乎要认错人了。”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
他在怀疑她的身份，怀疑昨夜码头上的暗影阁主与她有关，甚至可能……在怀疑她与“公主”沈云昭的联系。
沈云晦心底寒意更盛，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萧公子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与那般江湖豪杰相提并论。至于身形相似……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必是萧公子看错了。”
她的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内心的波澜。
萧景珩看着她，那双眼睛冷静、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与昨夜那蒙面女子给他的感觉如出一辙。可偏偏，这张脸，这气质，又与他在宫中宴会上见过的、那个看似病弱实则锋芒内敛的昭华公主沈云昭，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感。不是容貌的相似，而是那种沉淀在骨子里的东西，一种身处高位、掌控全局的气度，以及……偶尔流露出的、近乎本能的警惕与审视。
一个深居简出的病弱公主，一个神秘莫测的暗影阁主，一个清冷疏离的富贵公子……这三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般在他心中缠绕。他深知师父对靖朝皇室的图谋，任何一丝不寻常，都可能成为关键。
“是在下失言了。”萧景珩从善如流地道歉，笑容不变，“许是昨夜受了惊吓，今日看谁都觉眼熟。公子勿怪。”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向公子赔罪。”
沈云晦微微颔首，算是接受。她不再看他，将目光转向窗外熙攘的街道，仿佛对这场对话失去了兴趣。
萧景珩也不再多言，同样望向窗外，只是眼角的余光，始终未曾离开对面那个清冷的身影。
雅间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阳光静静流淌，茶香袅袅，两人各怀心思，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萧景珩心中的好奇与探究欲，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越烧越旺。这个“公子”，还有昨夜那个“女侠”，以及宫里的“昭华公主”……她们身上那种独特的、冷静犀利的气质，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这欲望超越了任务，掺杂了些许他自己也未曾明了的情感悸动。
而沈云晦，则在他看似随意的打量下，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她知道，萧景珩的怀疑并未消除。这个男人太过敏锐，必须尽快摆脱。布防图、月下阁、北凛、丞相……还有这个危险的萧景珩，无数线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她身处网中央。
必须更快，更快地查明真相，更快地巩固边防，更快地……除掉所有威胁。
就在这寂静即将被打破之际，楼下街道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队盔明甲亮的禁军骑兵疾驰而过，方向直指皇宫。
沈云晦与萧景珩几乎同时眼神一凝。
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