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鲨号"的医务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苏西的橡胶手套已经被染成暗红色，手术器械在金属托盘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小满的每一次痉挛都让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冷汗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滚落，在枕头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胎盘早剥，血压降到60/40。"苏西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胎儿心率180，宫内缺氧严重。"她猛地扯开小满的病号服，露出腹部那道诡异的蓝紫色纹路——它们像蛛网般从子宫位置辐射开来，在皮肤下闪烁着微光。
浪的指甲不受控制地刺进掌心。那些纹路他太熟悉了——是基因污染导致的血管异变，他在实验室的镜子里见过无数次。
"不是我的基因。"浪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夜枭给她植入的是..."
"缺陷序列。"珍珠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冷光，"缺少端粒酶修复片段。"她将全息投影调到最大亮度，两组DNA模型在空气中缓缓旋转，"左边是浪的完整基因，右边是从小满羊水里提取的胚胎样本。看第17号染色体端粒——夜枭故意删除了稳定片段。"
投影放大显示出的差异让医务室陷入死寂。浪的基因端粒像整齐的链条般排列，而胚胎的端粒则像被啃噬过的绳索，布满了断裂和缺失。
"所以孩子会..."阿杰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活不过三个月。"珍珠调出一段模拟动画，显示胚胎细胞在疯狂分裂后突然崩解，"然后母体也会因为排异反应..."
小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着荧光的蓝色血液。浪下意识伸手去接，那些血珠在他掌心竟然像活物般蠕动，渐渐变成细小的晶体。
"细胞结晶化。"苏西的声音发抖，"和普罗米修斯一期实验体的终末期症状完全一致。"
浪的视野边缘开始泛红。他想起方舟培育室里那些腹部隆起的女性躯体，想起夜枭说"你的基因太强大了"时诡异的微笑——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夜枭从来就没打算让小满活着，他要的是浪在绝望中主动献出完整基因序列。
"有办法分离胚胎吗？"浪从牙缝里挤出问题。
苏西和珍珠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是珍珠开口："理论上可以，但..."她的机械手指划过投影，调出子宫三维图像，"胚胎的脐带已经异变成神经索结构，直接连接小满的脊椎。强行剥离会导致..."
"我明白了。"浪打断她。医务室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他耳畔响起深海般的嗡鸣。小满枕边那个玻璃罐——装着林岚共生体的容器——正发出急促的蓝光，仿佛在呼应他的情绪波动。
老陈突然撞开舱门，手里攥着还在滴水的卫星电话："刚接到加密通讯！是...是夜枭！"
全息屏幕自动切换，夜枭的仿生面孔在雪花噪点中浮现。他背后的实验室布满了熟悉的设备，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个巨型培养舱——里面漂浮着十几个与浪一模一样的克隆体，每具都连接着错综复杂的管线。
"考虑得如何，769号？"夜枭的声音经过电子合成后更显阴冷，"我给了你三天时间哀悼，现在时钟即将归零。"他做了个手势，镜头转向另一个透明舱体——里面浸泡着某种半成型的生物机械复合体，外形介于人类胎儿与深海鱼类之间。
浪的鳃裂不受控制地张开，咸腥的海风灌入肺部。他认得那个复合体使用的技术——是珍珠的机械义眼与770军团的混合体，但更原始，更...不稳定。
"第一代母体已经报废。"夜枭的指尖划过舱体表面，"但你侄子的适应力令人惊喜。只要注入你的端粒酶序列..."画面突然切换到小满腹部的超声波影像，胎儿周围萦绕着诡异的红光，"她就能成为完美的孵化器。"
"你他妈——"阿杰的拳头砸在控制台上，全息影像剧烈晃动。
夜枭露出程式化的怜悯表情："科学需要牺牲，林克船长。或者你更希望我播放小满在培育室的监控录像？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玻璃罐突然炸裂，林岚的共生体水母像愤怒的闪电般扑向投影，却在穿过电子影像后无助地坠落。浪接住那团蓝光，感受到掌心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是林岚在警告他什么。
"我需要证据证明小满能活下来。"浪强迫自己冷静，"先稳定她的生命体征。"
夜枭的嘴角扭曲成微笑的弧度："明智的选择。"他弹了个响指，实验室角落的某个装置开始运作，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与此同时，小满的心电图突然变得平稳，腹部的蓝紫色纹路也暂时停止了扩散。
"神经同步调节器。"夜枭得意地介绍，"通过770克隆体反向作用于胚胎。但效果只能维持..."他看了眼计时器，"12小时。时间到后，除非收到你的完整基因样本，否则调节程序会自动转为细胞溶解模式。"
浪的骨甲在皮下蠢蠢欲动。这个卑鄙的设定意味着即使现在杀死夜枭，小满也会...
"交易条件很简单。"夜枭的影像开始模糊，"你来我的新实验室，我当场完成基因移植。记住，独自前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珍珠，"任何形式的跟踪都会立即触发溶解程序。"
通讯切断后，医务室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小满微弱的呼吸声证明时间仍在流动。浪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额头，触到的皮肤烫得吓人。
"不能去。"珍珠的机械义眼锁定浪的表情，"他在马尼拉海峡布置了声呐矩阵，专门针对你的变异频率。"
苏西突然拽住浪的手腕："等等...林岚的共生体！"她指向浪掌心那团正在改变形态的蓝光，"看！它在模仿基因链！"
确实，水母状的光团正在伸展变形，逐渐呈现出DNA双螺旋的结构。更惊人的是，某些片段明显是浪的端粒酶序列！珍珠立刻接入分析仪，数据像瀑布般在屏幕上滚动。
"部分记忆残留...林岚当年参与过端粒修复研究..."珍珠的声音因激动而失真，"但完整性只有37%，远远不够..."
浪突然站直身体。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如果林岚的共生体保留着部分基因记忆，那么...
"珍珠阿姨。"他的声音轻得像海风，"父亲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什么？"
机械义眼的红光突然凝固。珍珠慢慢从领口扯出一条项链——吊坠是微型冷冻舱，里面悬浮着几粒闪着蓝光的细胞。
"林海的神经干细胞..."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三组不完整序列的叠加？"
浪已经走向基因测序仪："徐三说过，大海最擅长拼凑碎片。"
三小时后，当夕阳将海面染成血色时，浪站在甲板上凝视着那个微型冷藏箱。里面是三组基因序列的融合产物——他的端粒酶片段、林岚记忆中的修复代码、以及林海神经干细胞里残存的原始数据。理论上，这个"拼图"能暂时稳定胚胎的细胞分裂。
"成功率不到20%。"苏西将冷藏箱系在浪腰间，"而且一旦注入，夜枭立刻会发现这是赝品。"
浪调整着潜水服的腕表——这是珍珠改装过的追踪器，表面是普通指南针，内部却藏着纳米级信号发射器。"足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了。"他看向海平线，"你们按计划在12海里外待命。"
珍珠的机械手指突然扣住他的肩膀："还有件事。"她调出一张海底地形图，"夜枭的新实验室建在沉没的勘探平台里，这里——"她指向某个红色标记，"有条维护通道直达培育区。如果情况有变..."
"我会带小满从那里离开。"浪系紧面罩，"老陈，潜艇就位了吗？"
"潜到平台正下方了。"老陈的假牙咯咯作响，"但小子，你确定要..."
浪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摸了摸玻璃罐——林岚的共生体已经重新凝聚，此刻正紧贴着罐壁，像在给他无声的拥抱。然后他纵身跃入海中，溅起的浪花很快被暮色吞没。
下潜的过程像坠入梦境。800米深度时，周围已经漆黑如墨。浪的变异感官自动增强，视网膜上浮现出珍珠给他的热成像图——前方那座锈蚀的金属建筑就是目标，它像只畸形的海星般趴在海底山脊上。
"检测到生命体征。"耳机里传来苏西的远程监测声，"小满在C区培育舱，胎儿心率...天哪，突然降到50！"
浪的鳃裂猛然张开。夜枭在加速进程！他疯狂划水，在接近平台底部时抽出珍珠给的激光切割器。橙红色的光束刺破黑暗，在金属外壳上烧出个勉强能通过的洞口。
内部通道比想象的更狭窄。浪不得不收缩骨甲才能前进，尖锐的金属边缘划得他遍体鳞伤。拐过第三个弯时，耳机突然爆出刺耳的静电噪音——是声呐干扰！夜枭已经发现入侵者了！
"浪船长。"广播里响起电子合成的声音，"你提前了4小时17分。"天花板突然降下十几支机械臂，每支末端都装着注射器，"不过正好赶上移植手术。"
浪的利爪撕碎了最先袭来的三支机械臂，但更多的从背后袭来。一根针头刺入他的颈部，冰冷的液体瞬间流遍全身。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C区气密门上的观察窗——小满正躺在里面的手术台上，腹部连接着某种蠕动着的半透明导管...
当浪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和脚踝的金属禁锢。他正被固定在一张倾斜的手术台上，对面墙上挂着实时监控——显示小满所在的培育舱里多了几个穿防护服的身影。
"欢迎来到重生之屋。"夜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浪艰难地抬头，看见仿生人正操纵着某种复杂的全息界面，"不得不说，你带来的'礼物'很有创意。"
他弹开浪的冷藏箱，用镊子夹起那管融合基因："三组残缺序列的强行拼接...珍珠还是这么浪漫。"他突然捏碎试管，"可惜我要的是纯粹品。"
手术台突然旋转90度，浪的视线与另一个透明舱体平行——里面漂浮着缩成一团的小满！她的腹部插满了光纤导管，皮肤下的蓝紫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胸口。更可怕的是，子宫位置隐约可见某种机械结构的轮廓...
"看明白了吗？"夜枭的指尖划过舱体，"胚胎已经和生物机械子宫融合。没有你的完整基因，拆卸过程会直接撕裂她的脊椎。"他调出倒计时投影，"还有7小时43分，但以她现在的器官衰竭速度..."
浪的咆哮震碎了手术室半数玻璃。骨甲暴长的瞬间，禁锢装置迸出电火花——但这是特制的阻尼合金，越是挣扎收缩得越紧。夜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徒劳反抗，突然按下某个按钮。
小满在舱体里剧烈抽搐起来，导管中流动的液体变成刺眼的红色。监控仪上的心率线几乎变成直线！
"停手！"浪的声音已经不像人类，"我给你...给你想要的！"
夜枭的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宽度："早该如此。"他挥手召来自动采血装置，"1000ml骨髓，2000ml外周血，以及..."手术台侧面弹出激光取样器，"一小块端粒酶活跃区的骨组织。"
针头刺入浪的颈椎时，他死死盯着监控屏幕。小满的状况暂时稳定了，但她的瞳孔已经放大到边缘——这是脑缺氧的征兆。更远处，珍珠给的追踪器正在手术台阴影里闪着微不可察的光...
抽血过程持续了整整两小时。当最后一个采血管被密封时，浪的皮肤已经呈现不自然的灰白色。夜枭亲自将样本送入分析仪，全息屏上的数据流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完美！"他陶醉地抚摸屏幕，"端粒酶活性是770克隆体的12.7倍！"突然转向浪，"知道为什么非要你自愿献出吗？应激状态下的基因会启动防御性变异...就像现在。"
浪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正在不正常愈合——新生组织呈现出金属光泽。夜枭贪婪地记录着每个细节："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终极目标...能在任意环境进化的完美生命体！"
"救...她..."浪的视线开始模糊。
"当然，我是个守信用的科学家。"夜枭走向控制台。但就在他即将启动移植程序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刺破空气：
"警告！C区遭到入侵！警告！——"
监控屏幕闪过一道蓝光——是林岚的共生体！它不知何时突破了培育舱的过滤系统，正沿着导管疯狂增殖！小满体内的蓝紫色纹路开始逆向消退，但机械子宫却发出过载的火花！
"不！"夜枭疯狂敲击键盘，"那些是反向编码！"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向浪，"你早就计划好了！共生体是载体！"
浪露出染血的獠牙。珍珠说得对，大海最擅长拼凑碎片——林岚的共生体带着逆转录酶，林海的神经干细胞藏着原始密钥，而他的血液...是激活这一切的火种。
"来不及了哦。"浪模仿着夜枭的语气。实验室的某个角落传来潜艇对接的闷响，紧接着是熟悉的鱼叉发射声——老陈他们找到了维护通道！
夜枭的仿生面孔第一次出现裂痕。他扑向主控台准备启动自毁程序，却被突然射来的鱼叉贯穿肩膀！阿杰的吼声从通风管道传来："船长！坚持住！"
混乱中，浪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断了一根束缚带。他的手指已经变异成金属质感，生生扯开了手术台的固定装置。当夜枭举着激光手术刀冲来时，浪的骨刃抢先一步刺穿了对方的能源核心！
"你...不明白..."夜枭的电子眼闪烁着，"没有稳定剂...她还是会..."
浪拧断了仿生人的脖子："但你会先死。"
当珍珠的机械触手终于撬开手术室大门时，浪正抱着小满跪在血泊里。林岚的共生体已经将两人包裹在蓝光中，像茧又像子宫。监测仪上，胎儿的心跳重新变得有力，而小满的呼吸第一次恢复了平稳。
"回家..."浪的意识沉入黑暗前，听见珍珠这样说道。她的机械臂轻轻托起两人，走向等候多时的救援潜艇。在他们身后，实验室的崩溃如同慢镜头般展开——海水冲破屏障，吞没了所有罪恶的证据。
深海中，那条背鳍带疤的六鳃鲨静静跟随在潜艇后方，仿佛忠诚的护卫。更远处，一只雪白的信天翁掠过风暴将至的海面，爪子上似乎抓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