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两日，姜流肩头那道贯穿伤在基地顶尖医疗技术下，已缩成一道浅粉色新疤，指尖蹭过时只剩微痒。可意识深处的疲惫，连同量子共振留下的深层损耗，却像浸了水的毯子，得靠更长时间慢慢熨平。
医疗舱舱门滑开时，李秋柠正推着轻便轮椅站在门外等着。
“这是个啥？秋柠，我能走。” 姜流撑着舱壁试着起身，腰腹刚用劲，就被秋柠伸手按住胳膊。
“不行。” 她语气软乎乎的，却没半分退让，“娜姐临走前特意交代的，你意识波动是稳住了，但身体机能得休养。坐轮椅，已经是最低限度的保障了。”
她话里搬出了伊莲娜，姜流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反驳。
他望着秋柠眼底藏不住的担心，顺着她的力道靠回轮椅椅背，嘴角勾了勾：“行，听你的。正好，基地这会儿在交接，算个空窗期，我带你回趟家 —— 之前欠你的两顿饭，总得补上。不然等新任务下来，咱们又得连轴转。”
秋柠没有拒绝，脸颊跟着泛起浅红。她推着轮椅往鲁 - 02 社区的专用通道走，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跟自己嘀咕：“谁稀罕你那两顿饭…… 主要是去见叔叔阿姨……”
“一会先去买点礼物，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啊……”李秋柠小声说道。
“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人到了就行。” 姜流笑着摆手，满不在乎。
“你懂什么！” 秋柠轻轻掐了下他胳膊，“这是礼数，姜流同学。你脑子里除了任务就是数据，当然不懂这些。”
姜流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摸了摸鼻子，任由秋柠推着，进入地下通道的社区专列。
不多时，二人离开位于评测中心的专用通道，一股完全不同于基地的景象，便迎面扑来。
鲁 - 02 社区广场，地砖缝里还嵌着未擦净的标语残墨，几处新补的水泥面泛着浅灰，空气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都是之前抗议活动留下的痕迹。
但这会儿，早点摊的热气正袅袅往上冒，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唠嗑，小孩追着气球跑，生活的气息一点点漫过来，是一种股劫后余生的踏实。
“还好集市应该没关……” 秋柠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庆幸，又有点忐忑，“都怪之前的混乱，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合适的礼物。”
“都说了不用。” 姜流又劝。
“你当然不在意。” 秋柠忽然弯下腰，凑近他耳边，“这是我的心意，你这种直男思维，哪懂啊。”
姜流无奈笑了笑：“那行，你想买什么？这地方我熟，带你找。”
“先看看再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基地的事。
秋柠握了握轮椅扶手，轻声说：“旧系统能源使用率降得很稳，比预期好 —— 一半是未央宫那边有用户信了新系统宣传，主动断了连，想进入新系统，另一半是参数回调后，能耗本身就下来了。集团刚下的批示，新旧系统能源彻底隔离，新系统再也不能占旧系统的冗余电了。不过提高了新系统准入门槛，现在还没多少人接入，看来旧系统至少这段时间是安全的。”
姜流望着路边拎着菜篮的居民，神色严肃了些：“这是争来的结果。否则旧系统迟早会关闭，所有人也会被当数据垃圾清掉了。”
空气静了片刻，他忽然问：“浩然怎么样了？”
秋柠指尖捏了捏扶手，神色沉了沉：“不太好。他交了退出拯救者团队的申请。”
“胡闹！” 姜流眉峰一下子拧起来，“拯救者哪能说走就走？”
“我知道。” 秋柠叹了口气， “但他状态太差了，娜姐和杨依然正陪着他呢。我觉得…… 他会回来的。”
“嗯，他肯定会。” 姜流点了点头，语气笃定。
秋柠又补充：“对了，陈思现在正式调去当娜姐的搭档工程师了，娜姐调整完状态，也能重新出任务了。还有李想 —— 总部任命下来了，他现在是集团执行副总裁。”
姜流嗤笑一声：“看来得恭喜想哥了，不知道又做出了什么妥协……”
说话间，两人到了社区小集市。摊位没几个，摆着的商品也稀稀拉拉。秋柠目光扫过，忽然停在角落 —— 一簇根茎泛着浅黄的植物上，开着细碎的洁白小花，在一堆蔬菜里格外显眼。
过往的人群中，一些人看着姜流与李秋柠的基地制服，纷纷议论者，神色上有些疏远。
这让姜流心里疙疙瘩瘩，不怎么舒爽。
二人不多时，走到一个菜摊之前，姜流刚想跟摊上的大娘打个招呼，李秋柠好像发现了什么。
“老板，这个怎么卖呀？” 她眼睛亮了亮，推着轮椅走过去。
摊主是个系蓝布围裙的大娘，抬眼一瞅就认出来了：“哎哟是小流啊！可算回来了！这些天，受了不少苦吧！这姑娘长得真俊！” 说着指了指那花，“自家菜地里长的，不值啥钱，姑娘喜欢就拿去！” 她眼神往旁边扫了扫 —— 那儿堆着几棵弃置的橙黄色根茎，上面开着一模一样的花。
姜流一眼就瞅出是胡萝卜花，或许是多日的抗议活动，地里的蔬菜也没来得及处理，都开花了。于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胳膊被秋柠偷偷掐了一下才憋回去。
他绷着脸点头，一本正经地帮腔：“嗯，这花…… 挺别致，好看。”
秋柠没察觉异样，小心翼翼地用软纸把花包好，硬要给钱。
大娘推辞不过，只象征性收了几块零钱。她捧着那簇花，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一身轻快。
到了姜流家，刚拐进楼道就闻见炸鱼的香气。
门开着，姜铎和张墨茹正等在门口。
张墨茹一伸手就攥住秋柠的手，声音亮堂堂的：“秋柠来啦！快进屋！浪儿跟我说 今天你们要回来，唉，这次可多亏你救了我们家小流！” 眼里的感激和亲近都要溢出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带。
秋柠有点不好意思，把怀里的花递过去：“阿姨，一点小礼物……”
“哎哟，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张墨茹惊喜地接过来，凑到鼻尖闻了闻，“真香！老头子你看，秋柠多有心！”女人天性中，花是无法拒绝的， 平日里张墨茹从来没做过饭，都是姜铎在打理，因此认不出是胡萝卜花，只觉得好看，心情更为舒爽。
姜铎笑着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屋：“快进屋坐，饭马上就好。”
姜流早推着轮椅进了厨房，熟门熟路地系上围裙，从橱柜里拿出菜刀：“今天我来做，欠秋柠的饭，得我自己补上。”
秋柠见状，也卷起袖子要帮忙：“我帮你打下手吧？”
“好啊。” 姜流笑着应了。
正忙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推门进来个穿银灰研究员制服的年轻人，一头精干的短发，看着挺沉稳。
他手里攥着个数据板，见了姜铎，立刻递过去，语气非常恭敬：“老师，您要的数据模型我调试好了，您看看。”
“好！”姜铎取过数据板转身去拿眼镜。
那人转头往厨房瞅，一眼便看见系着围裙的姜流，嘴角一下子扬起来，语气里满是调侃：“哟，这不是咱们基地的‘大英雄’姜流吗？怎么，王牌拯救者回了家，倒沦落成厨子了？还坐着轮椅？啧啧，这造型够别致。”
姜流正切着姜，头也没回，语气慢悠悠的：“孙平，你倒是会赶时候，每次一到饭点，就来送数据？我看是专门蹭饭的吧。”
孙平一点也不生气，靠在厨房门框上，抱着胳膊笑：“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车上那筐梭子蟹，可没你的份了啊。”
“这还卖上关子了。” 姜流笑骂着，拿起一根黄瓜作势要扔他，“赶紧拿过来，一半清蒸，一半香辣。”
秋柠站在旁边剥蒜，看着两人熟得能互损的样子，有点惊讶 —— 这和孙平刚进门时的沉稳模样，完全不像一个人。
孙平也注意到她，挑眉看向姜流。
“这是秋柠，李秋柠。” 姜流擦了擦手，语气里带了点骄傲，“我的搭档，基地最强工程师，能文能武。”
孙平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对秋柠微微点头，语气真诚：“我叫孙平，姜老师的学生，幸会！早就听说，姜流有个厉害又负责的搭档，今天总算见到了。没想到真人这么漂亮……”
秋柠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们先忙，我去把蟹子拎过来……”孙平冲着姜流挑了挑眉，笑着转身离开厨房。
秋柠小声问姜流：“他…… 就是你爸爸的学生？”
姜流正切着菜，闻声笑了笑：“不仅是学生，还是最好的学生！”
“你不是吗？还有刘总！”秋柠有些惊讶，她意识里，姜流绝对是最优秀的。
“我？” 姜流哈哈一笑，“我连最好儿子都算不上，顶多算个‘编外人员’，专门给我爸丢人的那种……”
“别听他瞎说！”孙平拎着一筐梭子蟹，慢悠悠的走了进来，“这小子就是扮猪吃老虎，如果不算老师，他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够口算模型数据的人！”
“这么厉害！姜流，你的脑子是计算机吗？”
“别听他的！只是运气而已！”姜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简单的几句对话，让空气里的氛围更温暖了一些。
孙平把梭子蟹放下后，又站在厨房门口聊了两句，才转身去了姜铎的书房。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响不大，暖黄的灯光洒下来，裹着满室烟火气。
姜流手熟得很，张墨茹早备好的一筐海鲜，再加上孙平带来的梭子蟹，东西是不少，但他三两下就处理干净，两人低声说着话，笑声轻轻的，混着锅里咕嘟冒泡的声响，格外安宁。
……
客厅里，满满一桌子菜，就等着姜浪了。
张墨茹拉着秋柠的手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讲着姜流小时候的事 —— 比如他三岁时把玩具飞船拆了装不回去，躲在衣柜里哭；比如他每一次拯救者考核被拒后，拿着评测结果跟姜铎闹脾气。她说得眉飞色舞，眼里满是慈爱。
“小流，浪哥今天也回来？”孙平听到姜浪要回家的消息，神情有些紧张。
“是啊，难得可以休息几天，估计一会就到了……”姜流笑道：“瞧给你吓得，至于吗？”
“唉！不早说……”孙平小声埋怨着。
孙平与姜流年纪相仿，早年姜铎忙不过来的时候，姜浪经常给他们代课，因此算他半个老师，对姜浪也发自内心的又敬又怕。
就在这时，门外大步闪出一个人影，行色很是匆忙，“爸、妈，我回来了！”正是姜浪。
“浪……浪哥好！”孙平远远的瞥见姜浪，腾得便站直身子，大声招呼道，那样子像是老鼠见了猫。
姜浪走上近前，对孙平点了点头，便直接对姜铎开口问道：“爸，我听说你们还是要坚持进入新系统？这是为什么？”
“啊？”姜流闻声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孙平与秋柠也大吃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