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梦仙宫内，案几上的奏折已堆成了小山。明黄的绸布卷宗上，朱砂弹劾的字迹刺得人眼生疼——
“帝婿失控，以仙魔之力屠尽水家满门”“草菅人命，罔顾仙门法度”“恐为祸苍生”……
女帝捏着眉心，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声音里带着连日处理灵脉事务的疲惫：“璃儿，你都看到了。”
清念璃站在案侧，指尖微微颤动，。
她刚与女帝从九渊主脉赶回，灵力尚未完全平复，此刻望着那些奏折，嘴唇动了动，才勉强挤出一句：“母亲，逸尘他不会……”
话音未落，便没了底气。
她比谁都清楚逸尘的性子——他看似温和，实则护短到了极致。
云九弦是他敬重的师兄，水碧君是师兄牵挂三年的人，那两人死在水家阵法之下，以逸尘的脾性，怎可能善罢甘休？
“是不是他，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可母亲，水家勾结幻樱国，害死忠良之女，甚至参与构陷云师兄……而且……逸尘绝对不会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失控...”
“你以为，为娘不信逸尘？”
女帝将奏折轻轻拍在案上，纸页翻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她抬眼看向清念璃，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身为帝王的权衡，也有作为长辈的惋惜。
“云九弦是剑府的支柱，水碧君是忠良之后，这两人死在水家阵法下，逸尘若能忍，那才不是他。”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可剑府弟子的证词，做不得数。”
清念璃一愣：“为何？他们亲眼所见……”
“正因亲眼所见，才做不得数。”女帝摇头，指尖点向地形图上水家内院的位置，“他们跟着逸尘封锁要道，跟着他冲进火海，是同袍，是战友，更是‘局中人’。你让仙门各派如何信？信一群‘帮凶’说‘我们只是在报仇’？”
女帝叹了口气，继续道，“水家虽有过错，却罪不至灭族。三百七十二口，老弱妇孺一个未留……这事，总归有些过了！”
“律法有律法的判罚，私刑有私刑的罪名。”
她起身走到殿中，望着廊下悬挂的宫灯，语气里带着无奈：“璃儿，这世间的道理，从来不是‘有理即可’。水家三百多口，总要有人担责。逸尘若只是杀了水鹤年等主谋，我能压下，能辩，能说他是‘激于义愤’。可他屠了满门……”
女帝转过身，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脸上：“那些洗衣的仆妇，那些尚在襁褓的婴孩，甚至不知道自家长老做过什么。逸尘的剑，砍得太急，也太狠了。”
清念璃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说“水家罪有应得”，想说“那些人未必无辜”，可话到嘴边，却被女帝眼底的清明堵了回去。
是啊，律法之所以为律法，不就是为了区分“该杀”与“不该杀”吗？若连这点界限都模糊了，那我们和邪魔外道又有何异？
不等她细想，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启禀陛下，帝婿已被带回，此刻候在殿外。”
清念璃猛地转身，几乎要冲出去，却被女帝按住肩膀。
“你留在这里。”
她整理了一下衣袍，起身走向殿门。
殿外的白玉广场上，逸尘穿着那身染血的白衫，玄发凌乱地贴在颊边。侍卫按着他的肩膀，灵力锁着他的经脉，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是垂着头，目光空洞地落在地面的云纹雕刻上。
没有挣扎，没有辩解，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逸尘。”女帝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逸尘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头。他的眼底没有往日的锐利或温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像是被大火烧过的废墟。
“水家三百七十二口，是你杀的？”女帝问。
他不答，只是望着远处的云海，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侍卫加重了按在他肩上的力道：“陛下问你话！”
逸尘的身子晃了晃，依旧沉默。
女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莫名一沉。这不是“不承认”，更像是“不在乎”——连为自己辩解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挥了挥手：“先关入静心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侍卫应声押着逸尘转身，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衣衫下摆扫过地面，留下几缕暗红的血痕。
自始至终，他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清念璃在殿内看着这一幕，双手捂住嘴，才没让哽咽声溢出来——那个永远挺直脊梁的少年，此刻竟佝偻得像株被暴雨打垮的芦苇。
“母亲……”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是这样的……”
女帝走回殿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但现在，证据在别人手里，他的沉默，就是最不利的证词。”
她看向案上堆积的奏折，忽然道：“去把剑府的弟子叫来。”
剑府弟子们跪在殿内，个个眼眶通红，为首的弟子攥着拳头，声音哽咽：“陛下，师叔他是被激怒的！水家长老先动的杀阵，害死了师尊和师娘！师叔他……他只是气疯了……”
“气疯了，就能屠尽满门？”女帝反问。
弟子语塞，急得额头冒汗：“可那些人……那些人都参与了构陷师娘！他们知情不报，甚至帮着水鹤年隐瞒真相！”
“有证据吗？”
“我们……我们在场，我们能作证！！”
女帝摇头：“你们随逸尘封锁要道、参与屠门，便是共犯。共犯的证词，连寻常小案都站不住脚，何况是三百余口的灭门大案？”
为首的弟子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如血：“可师娘的尸体！师娘身上那些缝合的兽骨、鳞甲，难道不是证据吗？水家若没通敌，怎会让师娘落得那般境地？！！”
“是啊！那是活生生的人啊！被改造成那般模样，这难道还不够证明水家与幻樱国勾结吗？！”其他弟子纷纷附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