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夜晚,窗外倾盆大雨,时间刚过十点,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角黑暗。
情绪已经低落了一整天,从早晨醒来就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她试图做作业分散注意力,但字句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她只能呆坐着,感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奶奶”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她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月月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是又在偷懒?”奶奶的声音温和却又似乎有些刺耳,不等她回答就继续说:“你看你那么邋遢,也没在写作业吧?衣服洗了没?东西收拾了吗?”
夏日月把手机拿远了些,声音有气无力:“奶奶,我很累,我想休息...”
“累?你有什么可累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伺候一大家子人。你现在享福不知道感恩!”奶奶的声音陡然拔高,“上周我去你家,看你房间乱成什么样子!衣服堆在那里几天没洗?地板上的灰尘都能写字了!你这么懒,以后哪个婆家会要你?”
夏日月闭上眼,机械地回答:“我知道了,我会收拾的。”
“光知道有什么用?现在就去做!我看着你。”奶奶命令道。
夏月色缓缓起身,打开灯,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她把手机放在桌上,开启免提,然后拿起扫把开始扫地。手臂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个动作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她加大动作幅度,搬动椅子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笔筒,笔散落一地。
“啥东西?哎,你瞅瞅你呀,干个啥都干不好。”奶奶一惊一乍的,责备铺天盖地地袭来,“你爸妈赚钱都不容易,你成天懒啊,干个活还……哎呀。”
夏日月蹲下身捡笔,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感到呼吸困难,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
“月月?月月?我日你妈呀,又不理奶奶了?我告诉你,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呀,你这个妮啊,说个啥都不听...”
声音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膜。心脏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恐怕再多一秒,她就要忍不住砸东西了。
夏日月猛地挂断电话,身体不住地颤抖。
然后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母亲声嘶力竭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奶奶无休止的“没人会喜欢你”;寝室里同学们窃窃私语的笑声;班主任轻蔑的“你考不上普高”;滑档后那个漫长无比的夏天...
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疼痛,呼吸变得困难,。她蜷缩在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手臂,又抓起那把美工刀,不轻不重地在手臂上划,旧伤痕上又添新痕。
“我不重要...我不重要...”她喃喃自语,眼泪无声滑落。
四肢发麻,头晕目眩,恶心反胃。有人救救她吗?她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根本就不重要,没人在乎的,没人在乎的!她只想结束所有痛苦,她的身体疼的受不了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天台。夜风迎面吹来,雨毫不留情地打湿了她。
她扶着栏杆,俯视楼下。高度让她眩晕,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最后的理智让她掏出手机,颤抖着打下最后一条信息。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发送对象:江星辰。
然后她将手机扔在一旁,蹲坐在离边缘不远的位置,麻木地看着漆黑的世界,一点点挪向边缘。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夏日月!”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别过来。”
江星辰停下脚步,气息不匀,显然是一路跑来的。“月亮,你先过来好不好?那里危险。”
“危险?”她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哦。”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说话。”江星辰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恳求。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她的声音平淡又好像有点激动,混合着哭腔和笑声,“每次笑着的时候,心里都在哭;每次说‘没关系’的时候,其实都有关系!我好累,江星辰,我真的好累...”
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夜空里出现了闪电和雷声。江星辰缓缓向前移动:“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累。但求你,先过来好吗?”
“你怎么会知道?你有那么多考虑你,爱你的人,你...”她哽咽得说不下去,身体因为抽泣而颤抖。
江星辰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知道痛苦是什么感觉。我知道假装开心是什么感觉。我知道每天晚上睡不着,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是什么感觉。”
他又靠近了一步:“我也知道,如果你跳下去,我会难过一辈子。”
夏日月的肩膀微微松动。
“还记得我们小学的时候吗?你总是那么倔强,那么勇敢。”江星辰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是一个人,月亮。至少,你还有我。”
雨越下越大,浸透了他们的衣服。夏日月终于转过头,看向江星辰。他站在雨中,银框眼镜上满是水珠,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慌与真诚。
那一刻,她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江星辰趁机快步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安全地带。两人因惯性跌坐在湿漉漉的天台地面上,江星辰的手臂牢牢环着她,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对不起...”夏日月终于放声大哭,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江星辰轻声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与她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没关系,哭出来就好。”
他扶着她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尽管它早已湿透。“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夏日月点点头,任由他搀扶着走下天台。雨夜里,两个湿透的身影相互支撑,一步一步离开那个绝望的边缘。
至少在这个雨夜,她不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