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辰,我可能生病了……”
“如果,你能待在这里,麻烦你。”夏日月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低着头,缓缓开口,随即挤出了一个笑容,“先让我撑过高考。”
“这是什么话。”江星辰对于这样的话感到十分震惊,瞪大了眼看着夏日月。
“我害怕了江星辰。”她顿了一下,“那天晚上我已经算理智了,今天现在我也算理智了,那么多次崩溃我已经努力理智了。”
“我已经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了,我也有很多时候都是开心的了。”
“你咋了?”看着低着头,声音沉闷,身体还在发抖的夏日月,江星辰感到担忧。
“现在我还有点恐惧,万一之后我不恐惧了呢。”
“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很乐观的吗?”
“我已经让自己看起来很乐观了,现在只有你知道我不乐观。”夏日月自嘲地笑着,手攥成了拳,企图控制发抖的手。
“悲观者永远正确,乐观者永远前行。”江星辰想办法安慰她,但是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别搞啊,你不会抑郁了吧?”
“没有。”
“那就好,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
“也不是遇到不如意的事,我单纯看不开。”
“你看。”江星辰握住了夏日月的拳头,“一天哪有那么多想开的,开心最重要。”说着,他把夏日月抱在怀里,感受她无法控制的发抖的身体。
“我不重要。”“在你这里,开心成了一门必修课了。”两句话几乎同时蹦出。
“想不想活都快成问题了,我什么也不想做了,不想去学校,不想高考了,烦死了。”
“夏日月,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看不懂你了。”江星辰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女孩。
夏日月的眼泪决堤,无法控制地流出,麻木的身体,总算有了情感反应,她的声音似乎带着些慌乱和害怕,“怎么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的嘴里重复着“我不知道”这四个字,黑暗的回忆铺天盖地地袭来,像是要吞没她。躯体的疼痛从心脏袭来,直冲四肢,她把自己蜷缩起来,企图好转。
“你一开始就不该管我的,我肯定会影响你的,你曾经的退步肯定也是我影响的。”夏日月不停地摇头。
“我的退步是我的原因,跟别人没关系。”安静了很久的江星辰微微启唇。
“怎么减轻痛苦?”夏日月说。
“多出去走走。”江星辰说,“我喜欢一个人待在安静的环境。我幻想的是,有微风有溪流,我一个人在那安静的睡觉,很美好不是?偶尔飞来几只蝴蝶。”
江星辰微笑着,想着那美好的感觉。
“是很美好。”夏日月顿了一下,脸上还是没有出现笑容,“可我一个人待久了容易想死。”
想刺扎进了心里,江星辰感到心痛地无法多说一句话。
但这样的幻想确实让夏日月感到安心了很多,她终于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痛苦:
“以前的时候,父母总吵架,一吵架我爸就对着我们发脾气。”
“小学的时候还算比较开朗。”
“六年级的时候,我妈给我布置了额外的作业我不想写,也没来得及写。后来我只能把那个本放回原位,假装没找到。我妈找到之后,上来就打我。我奶奶本来想拦,结果火上浇油。”
“这。”江星辰不由得瞪大了眼。
“三楼,如果我妈失手,我就……”她的声音哽咽了,
“初一的时候,我爸妈吵架,我和我妹我表弟在房间里玩游戏。吵完之后,我妈躺在床上玩手机,我爸在翻看我没写完的作业。”
“然后我爸开始说我,然后开始骂我,说我是不是不想上了。”
“然后开始打我,我缩在那里蹲着,一句话也没说。然后我妈起身,手机砸了,眼镜砸了,说让我滚,谁要我我去找谁。”
“我在安静之后跑到一个朋友家,她家长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把我带回去。我妈来了之后问我还想不想上,没有凶我了。”
“但我选择不上了,给班主任打电话。因为当时成绩很好,所以班主任把我劝回来了。”
江星辰安静地听着。
“初一除去寒暑假,我在我外公外婆家,我们不熟,更何况他们有亲孙子,重男轻女……”
“八年级的时候,我在自己老家,和奶奶一起。”
“我奶奶天天说我懒,不孝顺,邋遢,还在外面也这么说我,指使我做这做那,说我这样的没人喜欢,说我以后找不到好婆家。”
“我越来越不爱吃饭,不爱动,我不想跟我奶奶说话,我戴着耳机,声音很大,想用别的声音盖过她的声音。”
“她骂人会用脏话,很难听,跟我妈不一样,我妈只是一次次地后悔生我。甚至我妈以前希望我去死,重新投胎好人家。”
“我在家的每天晚上基本都在哭,下雨的时候我还会跑到楼顶哭,淋雨。”
“不停的伤害自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但我还是不敢死。”
“我求助了很多渠道,遇到一个心理咨询师,15分钟15,那一次之后我听他的跟我妈说我不开心。后来我妈开始理解我。”
“但是我的奶奶,说无数次也没用,她也不尊重我。”
“初三转学,我逃离了我奶奶。当时我坐在最后一排,旁边那个男生天天跟我讲话,当时只有英语老师相信我,可能因为开学考英语不差,再加上第一节英语课她让我读课文,发现我不是差生。”
“英语老师有一次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不要跟他讲话了,当时数学老师,科学老师,听到之后也都在说我。”
“初三那个寝室,本来想和室友好好相处。我坚信学习不好不代表人品不好,我会跟他们说我以前很厉害,会跟她们开开玩笑。”
“后来她们觉得我装,觉得我开的玩笑很没意思,在背后写小纸条骂我,我喜欢唱歌跳舞,她们装模作样地“欣赏”并叫上其他寝室的人一起,然后背地里就讽刺我。”
“有一天晚上我装睡,她们看小纸条被英语老师抓了我才知道她们背后用很难听的话说我。班主任把她们叫的办公室,她们在哭,让老师误以为罪魁祸首是我。”
“老师来问我,就问我一句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没有,就没有下文了。后来我问她们,她们装模作样地说没有啊,想把我蒙在鼓里。”
“我告诉我妈,我妈告诉老师,老师说是我的问题,还说我考不上普高,我说我能,她还不屑。”
“没解决,后来元旦晚会跳舞,我又不得不跟她们一起。她们不光跳的不行,衣服挑的死贵,还不让我退出,她们知道没我不行,但又压着我的地位。”
“所幸元旦晚会取消了,初三下册换寝室了。但到现在我已经不愿相信所有学习不好还不学的人了,也害怕唱歌跳舞。”
“中考期间,所有人都在说私立学校贵,要上公立,尤其是浙江的私立不仅贵,而且环境和师资都比不上公立。以及我妈总是在我面前哭穷,指着私立学校的学费说自己压力大,不清楚我的实力非要把期望抬很高。”
“报志愿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知道按排名我上不了公立了,我就报着赌一把的心态,因为按往年分数,我还是能的。我就想着,要么公立,要么不上了。”
“结果真的滑档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家门口哭,我妈把饭端过来,我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
“那段时间每天都像是黑暗的。班主任打电话表示可惜,我妈也很难过,跟我舅舅一起商量,后来商量不下,吵起来了。后来好不容易找了关系,靠我奶奶的关系,我们去交钱。这个我说过了。”
“我奶奶住院了很久,虽然我妈说,幸亏这件事在那天发生,不然她要有事都没人管。但我一直在自责,我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奶奶就不会在医院。”
“我总是乐观地开导我们班那些崩溃的人,抑郁症的焦虑症的都很信任我,老师同学,都说我看起来情绪稳定。”
“我也害怕别人发现我崩溃,我不想他们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统一回复不需要,我很好。那所以我救了别人,谁救我呢?”
“明明我的恢复能力已经很强了,明明随便干预一下我就可以好很多。”
“可就这样我也还得自己挣扎。克制自己想死的念头,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无论如何撑到高考结束。”
“我还有理智,我还怕死。我能感觉到的大脑已经在克服这个恐惧了,但万一哪天它克服了呢?”
“我害怕遭遇不测,害怕自己的脆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我妈,我以前同桌,看到我胳膊上的疤。我妈问我怎么来的,我说不小心刮到的,我同桌问我,我岔开话题。”
“以后怎么办呢?那些事本来应该过去了,我不应该再去纠结了。”
“可是他们就是会一次次地出现在我脑子里,让我痛苦。让我自责,让我看不到希望,让我敏感,让我自卑。在我以为要好起来的时候,又来一个新的打击。上天从来不会眷顾我……”夏日月停住了,她好像还有一些事一些感受要说,但她感到身体发软无力,那些想说的,突然就被忘了,好像自己变成了旁观者,刚刚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
“这些你跟你妈说过了吗?”
“没有。”
“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
“因为那样会好受点。”夏日月苦笑。
江星辰以前确实没注意过夏日月的胳膊,他也不敢去看。
他的内心极其复杂,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也没办法,只能紧紧地抱着这个弱小的女孩,等着她的心情平复下来。
夜慢慢暗了下来,两个人不再有多余的话,江星辰把夏日月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