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的“混沌艺术”不再局限于个体病人的崩溃,其涟漪开始撞击病院赖以运行的框架本身。
当绝望与混乱不再是孤例,而是成为一种弥漫,无法预测的“常态”时。
维系这个封闭社会的基础,“秩序和权威,乃至最基本的信任——开始出现裂痕。”
首先崩溃的,是医护人员之间的信任。
面对无法解释,无法阻止的病情反复和突发性歇斯底里,指责和猜忌开始滋生。
负责重症区的护士抱怨负责普通区的护工没有做好前期观察,白班医生怀疑夜班人员使用了不当的处置手段。
新来的实习医生提出的任何建议,都会被疲惫而敏感的老资格们视为外行的指手画脚。
一次晨间交接班会议上,这种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一位资深护士在描述昨晚又一起病人毫无征兆的自残事件时,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和迁怒。
负责该区域的年轻护工忍不住反驳,认为分配给他的病人本就情况复杂,暗示是之前的处理留下了隐患。
言辞迅速升级,从就事论事的讨论变成了人身攻击和推诿责任,最终演变成一场激烈的争吵,几乎要在会议室里动手。
主持会议的李医生面色铁青,他的温和与优柔在此刻成了最大的弱点。
他无力压制双方的怒火,也无法给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解释或解决方案。他只能看着这个本应协作的团队,在他面前分崩离析。
洛言虽然不在现场,但他能“感觉”到那弥漫在行政区的,浓烈而甜美的怨恨与无助。
这比他直接在一个病人身上制造崩溃,更让他感到一种宏观层面的愉悦。他正在摧毁的,不仅仅是单个的灵魂,更是连接这些灵魂,脆弱的社会纽带。
其次动摇的,是病人对医护体系的最后一丝信赖。
当“治疗”不仅无法缓解痛苦,反而似乎与更频繁,更诡异的痛苦爆发联系在一起时,即使是那些最麻木和最顺从的病人,内心深处也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们开始用恐惧和警惕的眼神看着前来送药,进行检查的医护人员。喂药时下意识的抗拒变得更加普遍,测量生命体征时身体的僵硬更加明显。
一个以往非常配合治疗的病人,在看到前来给他注射镇静剂的护士时,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向后蜷缩,口中胡乱呼喊着:“别过来!你们的针……是毒!是诅咒!” 虽然他很快被制服,但那充满原始恐惧的眼神,却深深刺痛了在场每一个医护人员的心。
这种普遍的不信任,使得最基本的医疗护理都变得举步维艰,需要耗费更多的心力和更强硬的手段。而这又进一步加剧了病人的恐惧和反抗,形成了一个恶性,不断加速下沉的螺旋。
最后,是管理层权威的丧失,院方高层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
他们组织了专家会诊,加强了安保,甚至秘密请来了神职人员当然毫无作用。
但所有的努力在洛言那无形,源自本质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报告堆积如山,结论模棱两可,除了增加所有人的疲惫和挫败感和一无所获。
李医生在一次向副院长汇报工作时,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病区的混乱, 交通的精神状态,以及那种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副院长听着,眉头紧锁,但眼神中也流露出同样的茫然和疲惫。
他只能给出一些“加强管理”、“注意员工心理疏导”之类的空泛指示,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毫无意义……
权威,建立在解决问题的能力之上。当问题无法被理解,更无法被解决时,权威便成了空中楼阁。
洛言漫步在走廊上,感受着这从个体到集体,从微观到宏观的全面崩塌。
“医护人员的争吵,病人的恐惧,管理层的无能……”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远比单个灵魂崩溃更加宏伟,更加混乱的黑暗图景。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制造痛苦的艺术家,更像是一个解构体系的建筑师。
他正在一层层剥开这个名为“圣玛丽精神病院”的机构的虚伪外壳,露出其内部早已腐朽,并在他的催化下加速糜烂的核心。
他走到一扇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倒影中的他,嘴角挂着一丝冰冷而满足的笑意。
“很好……就是这样……”
个体的疯狂是美丽的,但体系的崩溃才是真正的盛宴。
当信任瓦解,秩序崩坏和权威沦丧,人性中最原始、最黑暗的自私,恐惧和攻击性,才会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他期待着,当这结构性的裂痕扩大到无法弥补时,这座疯人院最终会迎来怎样一种……全员参与的和赤裸裸,弱肉强食的混沌。
那将是他最伟大的“作品”,他轻轻用手指划过冰冷的玻璃,仿佛在为一个新时代的降临,签下自己疯狂的名讳。
结构性的裂痕如同瘟疫在圣玛丽精神病院蔓延,最终演变成了器质性的坏死。
当信任荡然无存,权威形同虚设,维系这个封闭社会的最后一丝理性也消耗殆尽时,潜藏在秩序之下,原始的兽性开始抬头。
洛言感受到了这种变化,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恐惧和绝望,更增添了一种躁动且危险的暴力气息。
这比他之前所有的“艺术创作”都更加……澎湃,更加接近混乱的本质。
他决定,不再满足于旁观这缓慢的崩塌,他要为这场盛宴,献上最华丽的终曲,一场全员参与和血腥的献祭之舞。
他选中了一个时机,“一个雷雨交加,电力系统因天气和老旧而再次变得不稳定的夜晚。
狂风暴雨掩盖了许多声音,摇曳的灯光制造出无数晃动的阴影,这天然的舞台背景完美无瑕。
他不再针对某个特定个体,而是将自己的意念如同撒网般,覆盖了整个核心病区。
他不再注入特定的痛苦或妄想,而是进行了一次纯粹,强力的精神共振。
将他体内那属于邪神,对混乱与暴力的本质渴望。
如同次声波般,强行与区域内所有脆弱、敏感和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进行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