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图书馆背影】
—起—
周四傍晚，图书馆的灯比往常亮得早。
高三的晚自习被老赵征用来讲卷，苏小夏借口“美术资料不全”，请假溜进图书区。
她需要一本《伯里曼人体结构》，艺考速写要用的救命稻草。
一楼艺术书架在最里侧，背光，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困在玻璃罩里的夏天。
她蹲到最底层，手指掠过一排排硬脊书，终于在最深处摸到那本厚重的黑皮封面。
抽出的瞬间，对面也传来轻微拉力——
书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她抬头，透过狭窄的书缝，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林晚风。
他同样蹲着，左手拿着英语竞赛卷子，右手拽着书的另一端。
两人隔着一层书背，呼吸在尘埃里撞个正着。
—承—
“你也用这本？”她小声问。
“临摹结构，物理模型那题要画受力图。”他声音低，像怕惊动书架上的灰尘。
同时松手，书“啪”一声掉在中间走廊。
她先捡起来，拍拍封皮：“我借一周，下周还你？”
“一起用吧。”他说，目光落在她指尖的铅笔渍，“你画到哪里了？”
两人并肩蹲在狭窄过道，头顶的灯光把影子压缩成两张重叠的纸。
他翻开封面，扉页夹着一张老旧借书卡，最后一行是她高一时歪歪扭扭的签名：苏小夏。
“原来你借过。”他轻声说，像在发现一段自己迟到的秘密。
她“嗯”了一声，耳尖莫名发热。
安静里，只有纸张翻动和远处墙壁挂钟的“滴答”。
她偷偷侧目：他睫毛在鼻梁投下细线，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随时会折断的琴弦。
“要不……”她鼓起勇气，“我去复印几页，先给你用？”
“一起画。”他把书往她那边推了推，“我帮你压页。”
两人肩膀相隔一拳，影子却已在地面亲密无间。
—转—
闭馆铃响，21:30。
管理员开始巡逻，手电筒光柱像探照灯。
“要关门了。”她提醒。
“再五分钟。”他快速在便签上抄下一行页码，“247，肩胛骨结构。”
她点头，却在他起身时，看见他左手背贴着一张全新创可贴——
浅灰底，中间用红笔画了一颗极小的心，被星星环绕。
那是她上周丢在打印室的“废贴”，居然被他捡回。
心跳失速，她几乎是下意识开口：“创可贴……怎么不换新的？”
他低头看手背，声音轻得像尘埃落下：“不想浪费。”
一样的回答，却在此刻多了温度。
她张了张嘴，还未接话，管理员的电筒已扫到书架尽头。
两人同时蹲低，光柱从头顶掠过，心跳在黑暗里并排奔跑。
“走侧门。”他拉过她手腕，掌心滚烫。
侧门是消防通道，常年虚掩。
夜风灌进来，带着白玉兰的冷香。
他松开手，却落后半步，用身体替她挡风。
图书馆玻璃墙映出两人剪影：一高一矮，中间隔着一本厚重旧书，像隔着整个青春的河。
—合—
宿舍楼下，23:00 门禁最后一分钟。
她回头，把书递给他：“你先用，明早还我。”
“好。”他接过，指尖碰到她的，像静电闪过。
“晚安。”她转身。
“小夏。”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却清晰。
她回头，夜风吹起他额前碎发，掩住了眼睛。
“明天……”他顿了顿，“加油，速写。”
一句简单的鼓励，却让她鼻尖蓦地发酸。
“你也是，物理。”她挥挥手，跑进楼门。
直到身影消失，他才低头看手背——
那颗被星星环绕的红心，在路灯下微微发亮。
回到宿舍，她打开画板，发现包里多了一张便签：
“第247页，我画了重点，别熬夜。——L”
字迹工整，像他的人。
她把便签夹进速写本，心脏仍砰砰直跳。
室友已睡，窗帘缝隙透进路灯，像一条柔软的银河。
她悄悄起身，把那张便签贴在宿舍书桌前的墙面上——
那里，已经有一排歪歪扭扭的星星贴纸，最新一颗，是灰色的六角星。
—悬念—
周五清晨，她提前半小时去图书馆还书。
玻璃门内，灯却亮得异常。
还书车上，那本《伯里曼》被提前归还，封面朝上。
借书卡最后一行，新添了一个名字：林晚风。
日期：今天 6:00。
她翻开第247页——
空白处，用铅笔描出一幅极简速写：
两个背影蹲在书架间，肩膀相隔一拳，头顶一盏灯。
落款不是字母，而是一颗被补圆的五角星。
纸页尚未干透，铅笔芯在指腹留下淡灰痕迹。
她抬头，四下空无一人，却听见极轻的脚步声消失在消防通道。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短信跳入：
“图书馆的背影，我拍到了。 ——★”
紧接着，一张照片发来：
正是那一页速写，却被红笔圈出两人肩膀之间的缝隙，旁边批注：
“这里，还能再近一点。”
红笔痕迹未干，像一柄小刀，悄悄挑开她刚藏好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