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那些狰狞的“命傀”;那些扭曲的建筑;那些狂乱的因果乱流;都变成了一幅巨大诡异,静默的油画。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南良燃烧了自己的一切,制造了这枚“琥珀”,但这枚琥珀的寿命,是以秒来计算的。
它锁住的是一个正在湮灭的世界,和一个倾尽一切力量都无法彻底消灭的混沌孽根,这种伟力,不可能持久。
我该走了,我必须走。
南良用命换来的,就是我逃离这里的机会。
可我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我环顾四周,这片被封印的死亡空间里,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了那个浑身酒气,嘴里永远不干不净的男人;
没有了那个会在我被噩梦反噬时,一脚把我踹醒,骂我“废物”的混蛋;
没有了那个一边抱怨着麻烦,一边却又一次次挡在我身前的守护者;
他走了!就像一阵风,吹过了,就散了。
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它捏碎,我感到一阵窒息,眼前开始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就此倒下,和这片空间一同归于虚无的时候,一道微光,从那巨大的封印枷锁核心处亮起。
那光芒很淡,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无比清晰,光芒之中,一个极其黯淡的轮廓缓缓浮现。
是南良!不,不是南良。
那只是他残存在这片空间里,最后的一点执念,一丝魂魄的残响。
他的身影透明得几乎看不见,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他背对着我,似乎在凝视着封印深处,那个被他强行困住的混沌孽根。
“南良!”
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那道残影微微一颤,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唤,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像是藏着星辰与深渊。
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懒散和戏谑,没有了面对敌人时的狠戾和煞气。
只剩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
一种燃烧殆尽后,死灰般的平静。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那目光穿透了静止的时间,落在我身上,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我感觉到了山一般的重量。
“还愣着干什么?”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之前那般洪亮,而是飘忽空洞,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音。
“等着老子给你收尸?”
我眼眶一热,某种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可我却感觉不到。
我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他那即将消散的身影上。
“走!”
他忽然低吼了一声,声音里带上最后一丝属于南良的暴躁。
这一吼,让他本就黯淡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
“活下去!”
他盯着我,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那不是不舍,不是眷恋,而是一种托付,一种沉重到我几乎无法呼吸的托付。
“守着……那盏灯……”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影在狂风中剧烈摇晃。
“别让这鬼地方……再他妈……跑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最后的一丝残响,彻底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永远地融入了那道巨大的封印枷索之中。
他最后的眼神,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我的灵魂上。
就在他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整个静止的世界,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脚下的地面,那凝固的“琥珀”,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封印完成了它的使命,将核心的灾祸永久禁锢,但这个作为容器的“天元”空间,终究迎来了它最后的崩溃。
我死死地攥紧拳头,没有再回头去看那道封印,因为我知道,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转过身,朝着与封印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我开始奔跑。
眼泪在奔跑中被风干,留下道道泪痕。
却没有哭出声,只是将所有的悲恸,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脚下的力量。
活下去!这是他用命换来的,我唯一需要做,也必须做到的事。
南良,你的账,我记下了。
不只是那个把你推进浑水的家伙,还有你自己的。
你说你活得像个混蛋,那我就……替你好好活下去。
活成一个,你希望看到的,不那么混蛋的模样。
南良的残响彻底消散,像是抽走了支撑整个世界的最后一根骨架。
那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之后,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崩裂声。
“咔嚓!轰隆隆!”
我脚下刚刚跑过的地面,在我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纯粹的黑暗。
那黑暗中没有任何光,仿佛能吞噬一切物质,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静止的“琥珀”彻底碎了。
整个“天元”空间,这片由逆命阁阁主所构筑的,介于现实与噩梦之间的非欧几里得空间,开始了它最后,也是最疯狂的解体。
我亡命般地向前奔逃,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把刀子。
但我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股湮灭一切的虚无,就像一只饥饿的巨兽,紧紧地追在我身后。
我只要稍一迟疑,就会被它连皮带骨地吞噬。
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超出了任何理智所能理解的范畴。
我正前方是一条看似笔直的走廊,可我冲进去之后,两边的墙壁却开始像柔软的橡胶一样扭曲拉伸。
原本悬挂在墙上的那些代表“秩序”的符文挂画,此刻上面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
变成一只只猩红的眼睛,在画框里疯狂转动,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敢与那些眼睛对视,只能埋头猛冲。
跑出不过百米,前方的走廊尽头,竟然出现了我自己!
不!那不是镜子。
那个“我”背对着我,同样在奔跑,姿势和我一模一样。
我甚至能看到他后背衣服上的划痕,这是一个诡异的时间悖论,我正在追逐着几秒钟之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