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月下暗令
京城,萧府别院。
与鬼市的阴森混乱截然不同,此处亭台水榭,曲径通幽,俨然一处世外桃源。然而,在这片雅致宁静之下,涌动的却是比鬼市更深沉的暗流。
萧景珩负手立于书斋窗前,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白日里那份属于富商“萧恒”的温和儒雅已尽数褪去,此刻的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属于上位者的冷冽气息。
一名黑衣劲装、面容普通的男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姿态恭敬至极。
“主上。”
萧景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轮弯月,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鬼市之事,你如何看?”
黑衣人,月下阁驻大靖京城分舵的舵主“月七”,沉声回应:“回主上,属下确认,‘暗影阁主’与‘如意楼’那位病弱公主,关系匪浅。今日鬼市之中,虽未亲眼见其联手,但公主身边护卫行动间与暗影阁风格隐隐契合,且最终能精准找到‘影刃’据点并安全撤离,背后必有暗影阁情报支持。加之……那枚突然出现的玉珏,看似指向二皇子沈云辞,实则为拙劣的嫁祸,更像是在搅浑水,掩护真正的意图。”
萧景珩指尖轻轻敲击窗棂,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沈云辞……纨绔其外,金玉其中。他能对鬼市如此熟悉,绝非易与之辈。那玉珏,未必全是嫁祸,或许是想借此试探,或者……警告。”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至于那位公主殿下,沈云昭……今日在鬼市,她虽极力维持病弱形象,但眼神里的镇定和偶尔流露出的决断,绝非久居深宫的柔弱女子所能有。脚步轻盈,气息内敛。”
他缓缓转身,看向月七,眸色深不见底:“我们之前的判断需要修正。大靖皇室,并非铁板一块,但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位昭公主,还有那位神秘的暗影阁主,恐怕才是我们真正需要关注的对手。”
月七低头:“主上英明。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影刃’这条线似乎断了,布防图不知所踪。”
“断了?”萧景珩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不过是换了个玩法。‘影刃’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丢了便丢了。真正下棋的人,还在幕后。”
他走到书案前,案上铺着一张精致的京城布局图。他的手指点在皇城的位置,然后缓缓向外移动,划过几个重臣府邸,最终落在如意楼和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坊市。
“传令下去。”萧景珩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月下阁潜伏人员,启动‘深潜’计划。第一阶段目标:渗透皇室核心,重点监控昭公主沈云昭、二皇子沈云辞,以及……所有与如意楼、暗影阁可能产生关联的人员。不惜一切代价,摸清暗影阁主的真实身份及其与皇室的确切关系。”
“是!”月七毫不犹豫地领命。
“第二,”萧景珩的手指在几个坊市点了点,“加强对漕运、盐铁、军械相关官员的渗透和掌控。三年前漕运案的余孽能被‘影刃’利用,说明这条线上还有漏洞可钻。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了解大靖边境布防的轮换规律、粮草储备,以及……朝中主战与主和派的真实力量对比。”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父皇和皇兄那边,催得越来越紧了。大靖这块肥肉,北凛觊觎已久,我们必须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属下明白!”月七感受到主上话语中的压力,头垂得更低。
萧景珩挥了挥手,月七会意,身形一晃,再次如鬼魅般消失在阴影之中。
书斋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萧景珩一人。他重新走到窗前,望着那轮冷月,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白日里在鬼市,与那位“暗影阁主”短暂交锋的画面。那双冷静、犀利,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眼眸,让他印象深刻。还有那位在如意楼屋顶,戴着面具,与沈云辞、陆清欢等人把酒言欢的“公主”,那份洒脱之下的沉稳,也让他无法忽视。
“沈云昭……暗影阁主……你们,究竟是谁?或者……本就是一体?”他低声自语,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温润的白色棋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大靖的棋局,越来越有意思了。只是不知,当我揭开你们所有面具的那一刻,看到的会是怎样的真相?”
他指节收拢,将棋子紧紧攥在手心,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家国重任在肩,他不能有丝毫懈怠,任何可能阻碍北凛大业的人或事,都必须被摸清、掌控,或者……清除。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凤仪宫。
并非如外界想象般肃穆沉重,反而透着一股温馨宁静。皇帝沈擎宇并未身着龙袍,只一件常服,正与皇后楚婉宁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杀得难解难分,帝后二人神情专注,却又带着几分闲适。
沈云昭换下了宫装,穿着一身简便的衣裙,坐在一旁,亲手为父母烹茶。氤氲的茶香弥漫开来,冲淡了白日里的紧张与疲惫。
“今日去鬼市,可有收获?”皇帝落下一子,语气随意地问道,仿佛在问女儿今日去了哪家铺子。
沈云昭将沏好的茶奉上,声音柔和:“回父皇,收获颇丰。确认了‘影刃’与三年前漕运案余孽有关,其活动与边境军械、布防图失窃案关联极大。虽未擒获首脑,但拿到了部分往来账目残片,顾大人和陆姐姐正在加紧整理。”
皇后楚婉宁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抬眼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慈爱与洞察:“辛苦昭儿了。还要扮作那般病弱的模样,怕是憋坏了吧?”她语气带着调侃,显然对自己女儿的本事知之甚深。
沈云昭微微一笑,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态:“母后就知道取笑儿臣。为了揪出幕后黑手,这点委屈算什么。”她顿了顿,神色稍正,“只是……今日鬼市,除了‘影刃’,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活动,几次三番或相助、或引导,目的不明。而且,云辞的贴身玉珏出现在‘影刃’据点,显是有人故意栽赃。”
皇帝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哦?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云辞那小子呢?”
“云辞去处理鬼市的尾巴了,他自有分寸。”沈云昭答道,语气中对弟弟的能力充满信任。
皇帝点了点头,对这个看似不着调的二儿子,他同样寄予厚望。“昭儿,你此次立了大功。若非你们提前察觉‘影刃’异动,布防图失窃的后果不堪设想。”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放手去做,父皇母后,还有这整个大靖,都是你们的后盾。”
皇后也温柔附和:“是啊,你们姐妹俩,还有云辞,都是我们的骄傲。这江山,将来总要交到你们手上。现在多经历些风雨,是好事。”
“儿臣明白。”沈云昭郑重点头,“定不负父皇母后期望。”
她又与父母说了一会儿话,将鬼市中关于萧景珩的疑虑也简单提了提,皇帝听后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北凛的皇子……看来,这京城要起风了。昭儿,多加小心。”
片刻后,沈云昭告退离开。走出凤仪宫,她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抬头望向与萧景珩所见的同一轮明月,眼神坚定而清澈。
无论外界如何风起云涌,在这深宫之内,她永远有最温暖的港湾和最坚实的依靠。这让她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那位心思深沉的北凛皇子,去揭开层层迷雾,守护她想守护的一切。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仰望明月之时,远在京城某处隐秘阁楼之巅,一道与她容貌有七八分相似,气质却更为冷冽的身影——沈云晦,也正静静伫立。她手中摩挲着一枚刚从“影刃”据点核心密室取出的、未被姐姐发现的玄铁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仿佛沐浴在月光下的楼阁印记。
“月下阁……”沈云晦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冷冽的眼中寒芒乍现,“萧景珩,你的手,伸得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