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冯老二的话,蒋东山有太多的疑惑。
冯五是位德高望重的端公,梅花派的弟子,为何会沦落到上吊的地步?
赵寡妇笨拙的演技,似乎是在掩盖田木匠的死因?
五雷咒伤人伤己,冯五死前留下此法,意欲为何?
看似简单的凶杀、自杀案,背后却又像很有逻辑性,像有人故意安排,这与其他门派是否有着关联?
白马村历来的规矩,是何人所定?年轻人不能上白虎山,晚上不能点红蜡烛,不能吃黑白狗,死在外面不穿戴孝服,这些规矩的来源又是什么?
从冯五留下来的书籍来看,冯五生前并不是一个任人玩弄之人,而是一个学问颇深,道行颇深,正直且睿智的高人,为何不用五雷术自保,反而晚节不保,让家族背负骂名,这背后又有着什么秘密?
自学艺以来,蒋东山便明白一个道理,先得自保,再助他人,道术源自天地,如自身承受不了自然之力,必会反噬,运势就会崩塌,直至绝户。五雷咒便是自绝的一种手法,有五雷轰灭顶之说,许多端公用来祸害他人,书籍中通常注明不可使用。在疑惑中,蒋东山重新翻阅冯五留下来的书籍,想从中找到答案,查询半日,却无半点头绪。
西南随同冯老二到地里干活回来,捡回来一块石头,三角形,半斤左右,通体乌黑。
“师父,冯家地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看看。”
“这是石钉,也叫七星钉,是北斗门的手法,快带我去地里,应该还有六颗石钉。”
“天都要黑了,怎么找啊,要不明天再找。”
“不行,事关北斗门,你找个电筒,我们得把这东西找出来。”
听说事情紧急,冯老二也跟着到了地里,翻找了一会,果然找出了另外六颗石钉,按照出土位置摆放,果然是北斗七星。
天色暗了下来,蒋东山只好在七星处做了标记,准备明日来查验一番,他将七颗石钉放入背蒌,西南便背着回了冯家。
冯老二不解:“蒋先生,这石头为什么在我家地里?”
蒋东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梅山派没有这东西,不可能是冯先生放的,难道村里还有高人,那为何又会在这地里下北斗石头阵,这只是用于择地之用,没有其他意思。”
西南好奇道:“择地,会不会是冯先生死前选的宝地?”
蒋东山否定道:“不可能,道不可二门,门派的技法大不相同,梅山派和北斗门在祭祀上面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但门规是不一样的,进了梅山派不可能再学北斗门,而且我在冯先生的这些书籍中也没看到北斗门的东西,这些石钉出自他人之手,从这石头的成色来看,恐怕有些年头了,老二兄弟,以前这块地可有什么建筑?”
冯老二想了想:“对了,以前这里是牛棚,大集体时建的,后来才分给我家,我还在里面玩过,我爷是生产队长,要不然还分不到这块地,整个柿花湾,就这块地最平整,有两亩三分。”
蒋东山似乎觉察到什么:“这么说来,建牛棚的时候,或是后来发生什么事,才有人用北斗阵改了风水。”
冯老二说:“蒋先生,我先做饭,一会边吃边说。”
坐在屋檐下,师徒二人看着地上的石钉,猜测着那块地的过往。
“西南,我可是经历过大集体的,那时候吃大锅饭,拿工分,谁家人口多,劳动力多,到了年底就能分到多的粮食,人口少的或是女孩多的人家,那就得挨饿,牛棚和粮仓是生产队的家当,牛可金贵了,但后来不关牛,用来关人。”
“这事我听说过,批斗嘛,斗地主。”
“可不止是斗地主,有文化的也被斗,我们村里有个教书先生,被斗得断了条腿,有个寡妇在画像上插了针,给关进了牛棚,几个单身汉摸进去给人糟蹋了,后来生了个儿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就起名叫牛儿,那时候那些人,分不清谁好谁坏,能活下来就是幸运的。”
“五雷咒就应该下给那些人。”
“咱们学手艺,可不是给人下咒的,这五雷咒和七星咒是一样的,同是害人的手段,你可不能学,我有些想不通,冯先生道行如此高,为何会被人害,现在地里挖出石钉,我有种感觉,这个地方很早就有北斗门的弟子,和这梅山派也有很大关联,冯先生留下的这些书,记录的一些事与北斗门的大致相同,这就好像有人将两个门派的东西合在了一起。”
“师父,你是说不能一人学两个门派的手艺吗?”
“嗯,我就是这点想不通。”
饭后,蒋东山又开始翻阅冯五留下来的书籍,无意间,他打开了五雷咒法书,里面记录着一些关于五雷咒的使用,但大多是破灾的,似乎隐藏其真正的用途。随着更深入的了解,蒋东山发现,这些书籍中的道场、咒语、法器,与七星门的相差不是太多,这让他坚信冯五的师父宋先生与北斗门有着深厚的交集,又或是多年前白马村有北斗门弟子存在。
这样一来,地里的七星咒似乎就说得通了,牛棚里丧天害理,无辜的人丢掉性命,阴气太重,有人用七星咒来化解冤气,造福一方。然而,牛棚拆除后,这位下咒的端公应该是知道的,为何没有采取补救措施,导致分到这块地的冯家遭遇祸事?
端公也分道行高低,往往是看吉不看凶,凡事都往好的方向去做,这或许也是冯五为什么死前会下五雷咒的原因,但冯五既然能下五雷咒,又为何会自尽,这一点实难理解。
走南闯北的蒋东山,虽说是门中数一数二的弟子,但面对白马村的疑云,也陷入了迷雾之中。
而冯五留下来的书籍,深深地吸引着蒋东山,一连三日,他沉浸在那些神奇的字符中,企图从先人的笔迹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这些天,由于外地人的出现,导致冯三叔等人没有上门,冯老二得以清静,带着西南在地里干活,也到后山游走。二人来到一片石林,冯老二止步不前。
“前面就是白虎山了,你还没成家,不能去。”
“那里有什么东西,真有老虎吗?”
“没有,我爹说,其实就是吓唬人的,但这是先人的规矩,不能破。”
“先人定下来的,是冯家吗?”
“不是,这个说法很多辈前就有了,好像是明代就有,镇志上有记录,之前这山上是有老虎的,土匪来了,把老虎都杀了。”
“我看这山也不大,并不是村子里最险要的。”
“是不大,但最神奇,一年四季都是雾,进去了就找不到路,有人困在里面好几天,现在都没人上去。”
“这白虎山的规矩,和夜不点红蜡烛,是不是一个人定的?”
“你把我问到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些规矩是谁定的,老祖宗传下来,一代接着一代。”
“冯先生学的这手艺,为何没有传自家人?”
“我们大字不识,哪学得了这些,冯家没人愿学,再说了,社会在进步,人们也不信神信鬼了,端公都快失业了,那县城的殡仪馆里,官老爷们过世,都不请端公,一把火烧成了灰,埋在公墓,哪讲究什么风水,这个手艺,也就是在农村还能混口饭吃,年轻人不愿意学,依我说,再过些年头,村里便没有端公了,再说了,学这手艺,也容易有祸事,就拿你来说,这么年轻的端公,很难说亲事。”
“嗯,倒是事实,谁会嫁给个端公,我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你面相好,不会打光棍。”
“二哥,你还会看面相啊?”
“这人善与恶,是能看出来的,你和蒋先生是好人,不怕惹麻烦,住到我家里。”
“要多谢你收留我们才是,怎么会有麻烦呢,再说了,我和师父闯荡江湖,从来就不怕麻烦,我师父可厉害了,他一眼就看出你家有问题,现在留下来查根找源,这七星咒和五雷咒相近,会不会是冯先生知道七星咒的事,然后才下了五雷咒?”
“你把我问住了,我爹的事,我从来不过问,他也从来不与我们说,我哪懂什么咒,那些书从来不让我们碰,谁要碰了,是要挨板子的。”
“冯先生这么严厉啊?”
“是啊,我爹这一辈子,对子孙,向来是严厉的,但他对旁人,却又十分热心,唉,这人走茶凉,又有几人记得我爹的好,他帮了那么多人,出事之后,没一个人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