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方向的夜空中,那朵刺目的赤红色焰火尚未完全消散,如同一个不祥的警兆,灼烧着众人的视线。
“衙、衙门!”楚小满第一个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是衙门的方向!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出大事了!”
张小乙更是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语无伦次:“完了完了…是不是那妖人打上门了?调虎离山!他肯定是调虎离山!”
殷十三面色沉凝如水。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滩迅速失去活性、变得污浊粘稠的黑血,又望向县衙方向冲天的焰火余晖,眼中寒光骤盛。
“不是调虎离山。”他声音冷冽,瞬间做出了判断,“这是声东击西,阻我追踪。”
那邪术师根本不在乎他们是否找到这槐树下的陷阱。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用县衙突如其来的、必须由殷十三去处理的“大事”,强行中断殷十三凭借木偶信标进行的追踪锁定!
对方对官府的运作方式,甚至对殷十三可能的反应,都算计得极其精准。
“走!”殷十三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动,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县衙方向疾掠而去,声音留在原地,“回防县衙!”
楚小满这才如梦初醒,连滚爬起,对着周围还在发愣的衙役们嘶声大吼:“都听见没有!快!快回衙门!跑起来!”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着殷十三的背影冲了出去,心里又惊又怒又怕:那妖人到底在衙门做了什么?!难道……
殷十三速度极快,将楚小满等人远远甩在身后。夜风从他耳畔呼啸而过,县衙方向的喧嚣和哭喊声已经隐约可闻,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混乱的歌声?
越靠近县衙,那声音越发清晰。
并非单一的、诡异的“夜半歌声”,而是许多个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吟唱,调子杂乱无章,却都透着一股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味道,汇成一股令人极度不安的声浪,笼罩着整个县衙区域。
县衙大门洞开,里面火把乱晃,人影幢幢,却不是在维持秩序,反而像是……在无头苍蝇般乱跑乱撞?几个衙役面目扭曲,一边挥舞着铁尺锁链胡乱劈打空气,一边跟着那混乱的调子嘶吼;更有甚者,竟如同失心疯般互相推搡、扭打在一起!
而衙门外围,已经聚集了不少被惊醒的百姓,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这骇人的一幕,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茫然。
“疯了…都疯了…”有人喃喃道。
殷十三如一道青烟掠入县衙大院,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全场。他一眼就看到,在院子中央的地面上,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散发着腥气的液体,画了一个扭曲邪异的图案,与老槐树下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规模小了许多。
此刻,那图案正散发着微弱的、几近消散的邪气波动。显然,它已经被激发过,并且快失效了。
但就是这短暂的影响,足以让心智不坚、或恰好处于阵法影响范围内的人陷入短暂的狂乱!
“是那个图案!”楚小满气喘吁吁地带着人赶到,看到院内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他、他什么时候画到这儿的?!”
殷十三没有回答,他一步踏入那即将失效的邪阵中央,右脚猛地一跺地。
“破!”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地面上那暗红色的邪阵图案如同被水冲刷过的污迹,瞬间淡化、消失。那股扰人心智的邪异波动被彻底冲散。
院子里那些陷入狂乱的衙役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嘶吼和吟唱戛然而止。他们动作僵住,脸上的疯狂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茫然和后怕,纷纷脱力般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快!快把他们扶下去!检查有没有人受伤!”楚小满回过神来,急忙指挥着后续赶来的、还保持清醒的差役处理现场。
混乱暂时平息,但恐慌的气氛依旧弥漫不散。
殷十三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残留的暗红色液体,捻开嗅了嗅。
“是血。”他沉声道,“混合了朱砂和某种致幻药物的血。效果猛烈,但持续时间不长。”
“他这是想干什么?”楚小满又气又怕,“就为了把我们逼回来?”
“不止。”殷十三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遭,“他在争取时间,并且…他在试探。”
“试探?”
“试探我的能力,试探官府的反应,更重要的是…”殷十三的声音压得更低,“他可能就在附近,观察着这一切。”
楚小满闻言,猛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只觉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殷十三闭上眼,试图再次感应那木偶信标。但方才邪阵的干扰和中断,加上此地的混乱气息,使得那本就微弱的感应变得愈发模糊,难以捕捉。
那邪术师的目的完全达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守在衙门外的衙役连滚爬爬地冲进来禀报:“大人!天师!刚才…刚才混乱的时候,有个兄弟好像看到…看到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在对面街角的阴影里站了一会儿,好像…好像在笑…然后一眨眼就不见了!”
“黑斗篷?!”楚小满立刻想起张小乙的描述。
殷十三猛地睁开眼:“哪个方向?”
“就…就西边那个街口!”
殷十三身形再次一动,瞬间消失在原地,直扑衙役所指的方向。
然而,当他赶到那个街口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巷弄发出的呜咽声,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徒劳。
空气中,只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那邪阵同源的阴冷气息,以及……
殷十三的目光落在墙角地面的一小片尘土上。那里,有一个清晰的、略显奇怪的脚印——前掌深,后跟浅,仿佛此人常年踮着脚走路一般。
而在脚印旁边,还有几滴极其微小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液体痕迹,与他之前在县衙院内发现的如出一辙。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
那邪术师,果然来过。他不仅从容地看着自己的计划实施,甚至在离开时,都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姿态,留下了这微不足道却又挑衅意味十足的痕迹。
殷十三缓缓站起身,望向城西老槐树的方向,目光幽深冰冷。
对手的狡猾、谨慎和对时机的把握,远超他的预估。这不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邪术害人案,更像是一场隐藏在迷雾中的、针对他而来的博弈。
“你想玩,”殷十三低声自语,指尖那抹鲜红无声流转,散发出凛冽的杀意,“那我便奉陪到底。”
“下一个回合,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