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油灯忽明忽暗,将凌捷的身影拉得颀长。她踩着满地未散的黑烟,短刀依旧抵在御史大夫的脖颈上,刀刃映出对方眼底的惊惶与不甘。凌渊带着侍卫踏入地牢时,看到的正是这般景象——女儿脊背挺直如松,周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石床上白布覆盖的小小身影,又让这沉稳里添了几分令人心疼的坚毅。
“父亲。”凌捷闻声回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刚从庭院里散步归来,唯有握着短刀的指尖微微泛白,泄露了方才恶斗的紧绷,“御史大夫意图自尽灭口,幸得阻拦。孩子的尸体在此,身上的印记与木牌纹样一致,正是凌笙夫人当年夭折的孩儿。”
凌渊快步走到石床前,颤抖着手掀开白布。孩童苍白的小脸映入眼帘,额间那道暗红纹样清晰可见,与记忆中姐姐凌笙曾绣在肚兜上的图案别无二致。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二十五年前的旧案,竟藏着这般龌龊!御史台身为监察机构,却干出这等草菅人命、掩盖罪行的勾当,简直是天理难容!”
被绑住的御史大夫突然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却仍梗着脖子嘶吼:“天理?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太子,为了天下!凌笙祸乱宫闱,本就该死!你们今日擒我,他日太子登基,定要将你们凌家满门抄斩!”
“放肆!”凌渊怒喝一声,一脚踹在御史大夫膝弯,迫使他跪倒在地,“太子若真如你所说,纵容你犯下这等罪孽,那这储君之位,也未必配得上‘仁君’二字!”
此时,苏清鸢带着李景元和昭阳郡主也走进了地牢。昭阳郡主收起了往日的漫不经心,手里的珍珠手链被攥得紧紧的,看到石床上的孩童尸体时,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当年我师傅布下困龙阵,是为了防备刺客,却没想到竟成了你们掩盖罪行的工具。御史大夫,你真是把‘察事卫’的脸都丢尽了。”
李景元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地牢角落的阵纹上,眉头微蹙:“此地的噬魂阵虽被暂时压制,但阵眼已被腐骨水浸染,若不彻底清除,日后恐生祸患。我这里有净化符纸,可派人将地牢各处阵纹覆盖,再用艾草熏烤三日,方能彻底驱散邪气。”
凌捷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张泛黄的地形图:“昭阳郡主给的图纸上标注了御史台的密道,连通着城外的乱葬岗。方才那黑影招认,御史大夫本打算将孩子的尸体转移到那里焚烧,永绝后患。如今我们擒了御史大夫,又找到了尸体,正好可以顺着密道,将证据完好地带回国公府。”
“不可。”苏清鸢突然开口,长剑在手中转了个剑花,语气凝重,“方才突围时,我发现察事卫的人手比预想中更多,且都配备了弩箭和腐骨水。若我们带着尸体和御史大夫从密道走,一旦遭遇埋伏,恐难周全。不如由我带着侍卫从正门突围,吸引注意力,你们则带着证据从密道撤离。”
凌捷思索片刻,觉得此计可行:“苏姑娘武功高强,有你牵制敌人再好不过。但察事卫的弩箭都淬了毒,你务必小心。这是沾了阳气的朱砂,若遇噬魂阵异动,可随时画符压制。”她说着,将一小盒朱砂递了过去。
昭阳郡主也从侍女手中拿过一把软剑,递给苏清鸢:“这把剑名为‘流霜’,剑身涂了特制的药膏,可解腐骨水的毒性。你带着它,也好多一层保障。”
苏清鸢接过剑和朱砂,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多谢二位。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说罢,她转身对身后的侍卫吩咐几句,便提着长剑,大步流星地往地牢外走去。
凌渊看着苏清鸢的背影,对凌捷道:“苏姑娘行事果决,是个可靠之人。我们也该动身了,免得夜长梦多。”他示意侍卫将御史大夫绑得更紧,又让人用白布将孩子的尸体小心包裹好,扛在肩上。
李景元则走到地牢入口处,将净化符纸一张张贴在阵眼上,口中念念有词。符纸贴上地砖的瞬间,发出一阵微弱的金光,将残留的黑烟彻底驱散。“好了,阵眼已被净化,我们可以走了。”他收起狼毫笔,跟上众人的脚步。
密道入口藏在书架后的暗格里,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凌捷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短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昭阳郡主紧随其后,时不时伸手扶一把身边的李景元,嘴里还念叨着:“这密道也太窄了,亏得御史大夫能想出这么个藏东西的地方。”
李景元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石子,一边道:“这密道的建造工艺与国公府西跨院的地下通道相似,想必是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当年凌笙夫人修建地下通道,或许就是为了与太子私下见面,却没想到最终成了御史大夫掩盖罪行的线索。”
凌捷闻言,心中一动:“这么说,凌笙夫人当年或许早已察觉危险,才会留下木牌和地下通道这些线索?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躲过御史大夫的毒手。”
“极有可能。”李景元点头,“木牌上的‘笙’字,既是她的名字,也是破解噬魂阵的关键。她大概是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发现这些线索,还她和孩子一个清白。”
几人沿着密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凌捷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先探出头去查看——密道出口藏在城外乱葬岗的一座破庙里,周围杂草丛生,不见半个人影。她松了口气,回头对众人道:“安全,可以出去了。”
众人陆续走出密道,昭阳郡主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象,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地方也太瘆人了,御史大夫真是黑心,竟想把孩子的尸体扔在这里。”
凌渊环顾四周,对侍卫道:“你们先在此处警戒,我派人去通知国公府的马车,很快就到。”侍卫领命,立刻分散开来,将破庙周围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声响。凌捷脸色一变,对众人道:“不好,是察事卫的人!他们定是发现我们从密道撤离,追过来了!”
昭阳郡主立刻拔出腰间的软剑,语气急促:“怎么办?我们带着尸体和御史大夫,行动不便,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景元却异常镇定,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对凌捷道:“凌小姐,你还记得噬魂阵的破绽吗?这破庙的地基下正好有一处阵眼,我们可以利用这里的地形,布下一个简易的困敌阵,拖延时间,等苏姑娘和国公府的援兵到来。”
凌捷眼前一亮:“好主意!李公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和郡主负责将察事卫引到破庙中来,我则趁机在阵眼处贴符。”李景元快速说道,“这困敌阵虽不能伤人性命,却能让人陷入幻境,短时间内无法动弹。只要撑到援兵到来,我们就能化险为夷。”
凌捷点头,对昭阳郡主道:“郡主,我们走!”二人提着兵器,快步走出破庙,正好与赶来的察事卫相遇。为首的察事卫统领手持长刀,面目狰狞:“凌小姐,没想到你们竟躲在这里!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凌捷冷笑一声,短刀直指统领:“就凭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爪牙,也想拦住我们?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助纣为虐的下场!”说罢,她率先冲了上去,短刀与统领的长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昭阳郡主也不甘示弱,软剑如银蛇般舞动,直刺身边的察事卫。她的剑法虽不如苏清鸢凌厉,却胜在灵活,几个回合下来,便将两名察事卫划伤。
察事卫统领见久攻不下,怒喝一声:“都给我上!把他们往破庙里逼!”众察事卫闻言,纷纷围了上来,将凌捷和昭阳郡主往破庙方向逼去。
凌捷心中暗喜,按照李景元的计划,故意装作不敌的样子,一步步退进破庙。昭阳郡主也心领神会,边打边退,将察事卫悉数引入庙中。
躲在庙中的李景元见时机成熟,立刻将黄符贴在地基下的阵眼处。黄符刚一贴上,破庙内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地面上浮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阵纹。察事卫们顿时陷入幻境,有的原地打转,有的对着空气挥舞兵器,嘴里还念念有词:“别过来!别过来!”
凌捷和昭阳郡主趁机退出破庙,与守在外面的侍卫汇合。昭阳郡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这困敌阵真好用,没想到李公子看着文质彬彬的,竟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李景元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些旁门左道,能帮上忙就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凌捷抬头望去,只见苏清鸢带着一群侍卫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国公府的马车。“援兵来了!”她惊喜地喊道。
苏清鸢翻身下马,走到凌捷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神采奕奕:“幸不辱命,察事卫的主力都被我引到了城外的山谷,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追来了。”
凌渊也走上前,对苏清鸢道:“苏姑娘辛苦了。如今证据确凿,我们即刻返回国公府,明日一早就将御史大夫和孩子的尸体送往皇宫,面呈皇上,让皇上为凌笙和孩子主持公道!”
众人纷纷点头,将御史大夫押上马车,又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尸体放在另一辆马车上。凌捷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乱葬岗,心中百感交集。二十五年的沉冤,终于要得以昭雪,凌笙夫人和那个无辜的孩子,也终于能瞑目了。
回到国公府时,天已蒙蒙亮。凌渊立刻让人将御史大夫关入柴房,派重兵看守,又让人将孩子的尸体安置在偏院,派太医前来检查。凌捷则带着地形图、木牌等证据,来到书房,与父亲、苏清鸢、李景元和昭阳郡主一同商议明日面圣的事宜。
“明日面圣,我们必须将证据一一呈上,让皇上看清御史大夫的罪行。”凌渊坐在主位上,语气严肃,“御史大夫身为御史台最高长官,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若不严惩,恐难服众。”
苏清鸢点头:“我可以作证,察事卫使用淬毒弩箭和腐骨水,残害无辜。此外,我还在察事卫的据点搜到了一些信件,上面有御史大夫与太子的往来书信,虽未直接提及凌笙夫人之事,却能看出二人关系密切,这也能从侧面证明御史大夫的罪行。”
昭阳郡主也道:“我父亲身为尚书今,可出面弹劾御史大人滥用职权、草菅人命。
李景元则补充道:“我可以将噬魂阵的原理和御史大夫利用阵法掩盖罪行的证据写成奏折,呈给皇上。阵法之事虽涉及……,但有实物为证,皇上定会相信。”
昭阳郡主笑到:此事有我,你们大可放心!我舅舅最为疼我 ,他们今日竟然敢杀我,你不会让他们好过。”
凌捷看着众人,心中充满感激:“多谢各位鼎力相助。明日面圣,我会将凌笙夫人留下的木牌和地形图呈上,再结合孩子尸体上的印记,定能让御史大夫的罪行无可辩驳。”
商议完毕,众人各自散去休息,只待明日面圣。凌捷回到自己的院落,却毫无睡意。她取出那块木牌,放在灯下仔细端详。木牌上的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绿光,仿佛在诉说着二十五年前的冤屈。
“姑姑,你放心,明日我定会让御史大夫受到应有的惩罚,还你和孩子一个清白。”凌捷轻声说道,语气坚定。
次日清晨,凌渊带着凌捷、苏清鸢、李景元和昭阳郡主,一同前往皇宫。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了他们,当凌渊将御史大夫的罪行和所有证据一一呈上时,皇上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好一个御史大夫!竟敢欺上瞒下,残害皇亲国戚,真是胆大包天!”
他立刻下令,将御史大夫打入天牢,彻查此事。同时,派钦差前往御史台,查封察事卫的据点,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察事卫一网打尽。
太子得知此事后,惊恐不已,连忙进宫向皇上请罪。皇上虽未严惩太子,但也对他严加训斥,命他闭门思过。
几日后,皇上亲自下旨,将御史大夫判为斩立决,家产抄没,所有参与此事的察事卫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同时,追封凌笙夫人为“贤妃”,将她和孩子的尸体以皇室礼仪厚葬。
国公府的闹鬼事件终于尘埃落定,二十五年的沉冤得以昭雪。凌捷站在凌笙夫人的墓前,将那块木牌轻轻放在墓碑上:“姑姑,一切都结束了。你和孩子可以安息了。”
苏清鸢、李景元和昭阳郡主也站在一旁,看着墓碑上的字迹,心中感慨万千。这场由“闹鬼”引发的风波,不仅揭开了二十五年前的旧案,也让他们几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