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小的、稻草编织的平安结,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晃动,像一个无声的问号,悬在林凡的心头。他站在门前,身体紧绷,没有立刻去触碰它。
是谁?安文渊?不像,他的风格更倾向于直接的、信息层面的接触,这种带有民俗意味的、近乎神秘的示好方式,与他儒雅理性的气质不符。是监视他的那伙人?更不可能,他们的手段是威胁和恐吓,绝不会送上“平安”的寓意。
难道,真的存在老陈所说的“另一拨人”?而这平安结,就是他们留下的印记?
林凡警惕地环顾楼道,寂静无声。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平安结的挂绳,将它从门把手上取了下来。入手很轻,带着干草特有的粗糙感,编法普通,看不出任何特别的线索。没有字条,没有符号,只有这个结本身。
他迅速开门进屋,反锁,仔细检查了屋内,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在灯下仔细端详这个平安结。它看起来很新,稻草颜色鲜亮,似乎是刚刚编好不久。除了寓意,它想传达什么?是警告他注意安全?还是表示有人在暗中关注并试图保护他?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隐晦的监视标记?
信息太少,无法判断。林凡将它放进一个空信封,塞进了书架上一本厚字典的内页里。无论这第三方是敌是友,目前看来尚未表现出直接的恶意,他只能暂且留意,将主要精力放在与安文渊的接触上。
接下来的两天,林凡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他照常上班,但心思早已不在工作上,所有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留意着任何可能是安文渊传来的信号。他不敢再有大动作的调查,只是反复在脑中梳理已知的线索:李静、赵志勇、郑国贤、“静庐”、老陈的警告、陵园的威胁……碎片很多,但缺少一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主线。
第二天晚上,当他下班回到小区,在信箱里取晚报时,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异样的硬物。混在一堆广告传单和账单中,有一个没有任何署名的白色信封。
林凡的心跳瞬间加速。他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信件拿起,快步上楼回家。
关上门,他立刻抽出那个白色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火柴盒大小的分类广告。广告内容寻常无比:“出租:城西老街,临街旺铺,价格面议。联系人:王先生。电话:XXXXXXXXXXX。”
一个出租广告?林凡微微皱眉,但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安文渊的联系方式!城西老街?那里似乎确实有一些老旧的临街店铺。他记下那个电话号码,然后将广告纸连同信封一起烧掉,灰烬冲入马桶。
这是一种极其原始却有效的单线联系方式。安文渊的谨慎,从侧面印证了对手的可怕。
第二天午休时间,林凡借口外出办事,找到了一个远离公司的公共电话亭。他拨通了广告上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一个略显沙哑的中年男声传来:“喂?哪位?”
“请问是王先生吗?我想咨询一下城西老街的铺面。”林凡按照预定暗号说道。
对方沉默了两秒,声音依旧平静:“铺面还在。下午三点,老街‘听雨’茶馆,详谈。”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听雨”茶馆?林凡快速搜索记忆,那似乎是城西老街一家很有年头的老茶馆,鱼龙混杂,多是些老街坊和退休老人在那里消磨时光。又是一个适合隐蔽见面的地方。
下午三点,林凡准时踏入了“听雨”茶馆。里面光线偏暗,木桌竹椅,茶香混合着老烟草的气味,几个老人围着桌子下象棋,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放着戏曲,喧闹中自有一种独特的宁静。
安文渊已经坐在一个靠里的角落,面前摆着一壶沏好的绿茶。他今天穿了一件普通的夹克,看起来更像一个闲居在家的普通市民。
林凡在他对面坐下。
“很谨慎。”安文渊给他倒了一杯茶,声音平和,“看到你门口的‘小礼物’了?”
林凡心中一震,他果然知道!看来这第三方也在安文渊的注意范围内。“那是什么人?”
“目前还不清楚。”安文渊轻轻摇头,眉头微蹙,“风格很陌生,似乎没有恶意,但目的不明。我们暂且称他们为‘稻草人’吧。要小心,但不必过度惊慌,他们似乎更倾向于观察和……某种程度的引导。”
引导?林凡想起那个寓意“平安”的结。
“说正事吧。”安文渊将话题拉回,“照片你看过了。郑国贤是关键,但他早已移居海外,行踪成谜。直接查他,难度太大,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那从何入手?”
“从‘静庐’的其他成员,或者与郑国贤关系密切、且目前仍在国内活动的人入手。”安文渊压低声音,“我通过一些过去的渠道,查到当年‘静庐’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常客,叫马国良。他当时是市规划局的一个科长,凭借郑国贤的关系,后来官运亨通,直到前几年才从市发改委副主任的位置上退休。他现在就住在本地,深居简出。”
一个退休的官员!这无疑是一个更容易接近的目标!
“他知道当年的事?”
“不确定。但他一定知道‘静庐’,知道郑国贤,甚至可能了解俱乐部里的一些人和事。他是我们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可能打开缺口的人。”安文渊看着林凡,“但是,接近他必须万分小心。他虽然退休,但关系网还在,而且,如果他与当年的事有牵连,警惕性会非常高。”
“我该怎么接近他?”
安文渊从桌下递过来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这里面是马国良的基本资料,他的住址、日常作息、兴趣爱好,他常去的公园、茶馆,甚至他女儿一家的情况。你需要找到一个自然而不引人怀疑的方式,与他‘偶遇’,并建立起初步的联系。不能直接问旧案,要从他感兴趣的话题入手,比如……他退休后热衷的收藏,或者他外孙的教育问题。获取信任,是第一步。”
林凡接过文件夹,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这不仅仅是资料,更是一个危险的任务。他要扮演一个角色,去接近一个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退休官员。
“为什么是我?”林凡抬起头,“你更有经验,也更了解内情。”
“我这张脸,对一些老人来说,可能并不完全陌生。”安文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而且,‘他们’对我的警惕,可能远高于对你。你是一个‘意外因素’,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普通人,反而更容易成功。”
林凡明白了。他依旧是棋子,但这一次,他清晰地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和任务。
“我明白了。”他将文件夹收好,“我会想办法。”
“记住,安全第一。一旦感觉不对,立刻终止。马国良不是最终目标,他只是一块敲门砖。”安文渊郑重叮嘱,“另外,留意‘稻草人’。他们的出现,意味着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浑。”
离开“听雨”茶馆,林凡走在城西老街斑驳的日光下,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迷雾中。一方是威胁,一方是合作者,一方是神秘的观察者。
而他,这个最初的被动卷入者,正主动走向漩涡的中心。
他的第一个目标:马国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