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咖啡馆隐匿在老城区一条栽满梧桐树的僻静街巷尽头。门脸不大,厚重的原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林凡在门口略微停顿,深吸了一口带着植物清香的空气,推门而入。
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店内光线昏黄,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醇厚的香气和旧书籍特有的味道。书架占据了整面墙壁,零星的客人散落在角落的卡座里,低声交谈或埋头阅读,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氛围。
下午三点整。林凡的目光扫过店内,很快锁定在最里面一个靠窗的卡座。那里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只能看到一个穿着灰色羊绒开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后脑勺。他似乎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书。
林凡走了过去,在男人对面坐下。
男人抬起头,合上了手中的书——是一本《城市建筑史》。他看起来大约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温和而睿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气质儒雅,像是一位学者或者教授。这与林凡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形象都截然不同。
“林先生?很准时。”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让人放松的磁性,“冒昧相邀,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姓安,安文渊。”他并没有使用“A”这个代号,而是直接报出了姓名,态度坦诚。
“安先生。”林凡保持着警惕,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他注意到安文渊放在桌面的手机型号很普通,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但价值不菲的机械表,手指干净修长,没有明显的特征。
“喝点什么?这里的瑰夏手冲很不错。”安文渊将菜单轻轻推向林凡,举止自然得体。
“不用了,谢谢。”林凡直接切入正题,“安先生,您短信里提到李静……”
安文渊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打断了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凡放在桌下的手:“林先生不必如此紧张。这里很安全,至少暂时是。我们长话短说。”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但依旧清晰,“我知道你最近在调查李静和百货公司的旧案,也知道你遇到了一些……麻烦。”
林凡的心猛地一紧,对方果然知道!他不动声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可不会在红星厂三村和拆迁区里,跟人玩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捉迷藏。”安文渊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眼神却锐利如刀,瞬间刺穿了林凡的伪装。
林凡的背部瞬间僵直。他果然知道!连具体的冲突地点和过程都一清二楚!这个安文渊,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谁?”林凡的声音冷了下来,手在桌下悄然握紧。
“一个对真相感兴趣,并且不希望看到无辜者被卷入漩涡的人。”安文渊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监视你的势力,比你想象的更庞大,也更危险。你之前的调查方式,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火把,只会成为活靶子。”
“那你呢?你属于哪一方?”林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不属于任何一方,或者说,我属于‘过去’。”安文渊轻轻搅动着面前早已冷掉的咖啡,“我曾经是《滨江都市报》的记者,后来离开了一线。很多年前,我的一个前辈,叫方启明,他曾经和你一样,执着于百货公司那起案子。”
方启明!论坛上提到的那个“出了事”的小报记者!
“他……后来怎么样了?”林凡追问。
安文渊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闪过一丝痛惜:“他死了。官方结论是意外车祸,但所有人都知道没那么简单。他所有的调查笔记和资料,都在那场‘意外’中被烧毁了。”
果然!林凡感到一股寒意。
“我继承了他的一些……未竟的事业,和一些他未能及时销毁的、零散的记忆。”安文渊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李静,也知道她那个命运多舛的儿子。我更知道,当年警方的调查,在某些关键环节上,被人为地引导和限制了。”
“他们错了!”林凡脱口而出,紧紧盯着安文渊的反应。
安文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甚至是一丝赞许:“看来你拿到了关键的东西。没错,他们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李静,很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用来掩盖真正的凶手,以及凶手背后……更庞大的东西。”
“是什么?”林凡呼吸急促。
“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一些拼图的碎片。”安文渊摇摇头,“但我知道,当年的百货公司,并不仅仅是个百货公司。它的顶层,涉及一些……直到现在都极为敏感的人和事。命案发生在仓库,但根子,可能在上面。方记者当年就是查到了这条线,才招致杀身之祸。”
顶层?敏感的人和事?林凡想起了论坛上“水很深”的说法。
“你为什么找我?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林凡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你出现了,并且成功地吸引了‘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安文渊坦诚道,“你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让一些沉寂多年的东西重新浮动起来。我在观察,确认你不是‘他们’抛出来的诱饵。你在红星厂三村的遭遇和你的应对,让我决定与你接触。”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更凝重:“寻找赵志勇是对的,他是李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可能也是除了凶手之外,最接近部分真相的人。但他同样极度危险,‘他们’绝不会让你找到他。你需要帮助,需要更隐蔽的渠道和更准确的信息。”
“你能提供什么?”
“我能提供一些方记者当年未来得及被销毁的、关于百货公司顶层某些人物及其关联网络的零星记录,虽然不完整,但或许能帮你理清方向。同时,我可以通过我的渠道,帮你留意赵志勇的踪迹,这比你自己盲目寻找要安全得多。”安文渊看着他,“但相应的,你需要共享你获得的信息。我们合作,或许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合作?与一个完全陌生、底细不明的神秘前记者?林凡内心充满了挣扎。安文渊的话逻辑清晰,提供的帮助也正中他下怀,但他不敢轻易相信。老陈的警告言犹在耳。
“我如何相信你?”林凡直接问道。
安文渊似乎预料到这个问题,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牛皮纸信封,推到林凡面前。
“这里面,是方记者当年拍下的一张照片的复印件,关于百货公司顶楼某个私人俱乐部入口处,一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你看过之后,自然会有所判断。原件我不能给你,太危险。”
林凡看着那个信封,没有立刻去碰。
安文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开衫:“不必立刻决定。这个信封你可以带走,仔细看看。想清楚了,用公共电话打这个号码。”他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压在信封下,“记住,只打一次,响三声挂断。我会联系你。”
说完,他拿起那本《城市建筑史》,对着林凡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咖啡馆,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梧桐树的阴影里。
卡座上,只剩下林凡,和那个静静躺着的、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牛皮纸信封。
林凡盯着信封,良久,终于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和岁月的质感。
他深吸一口气,将信封迅速塞入内袋,然后起身离开。
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凡眯起眼睛,感觉肩上的重量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沉重了。
安文渊的出现,是曙光,还是更深陷阱的开始?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手中的信封,可能就是他打破僵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