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撕扯，扭曲。
我的意识像是被扔进了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绞肉机，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被彻底碾碎，混为一滩无法分辨的浆糊。
那正在吞噬一切的奇点，就是这台绞肉机的核心。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拉长、分解，每一寸都承受着被还原成虚无的剧痛。
阁主在哪里？南良又在哪里？
我什么都看不见，周围是纯粹到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暗。
但就在这片终极的虚无中，我的“窥天”之力，却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被动的彻底爆发了。
不是一幅画面，也不是一段影像。
是洪流，是宇宙爆炸般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最后的意识壁垒。
我看见一座城市在哭泣，黑色的雪花从天而降，触碰到皮肤便化作脓水，人们在街上无声地腐烂，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我看见南良化作了一尊顶天立地的魔神，黑袍变成了燃烧的混沌，他一拳轰碎了冥府的大门，身后是亿万狂啸的恶鬼，他成了新的孽根，眼中再无半分清明；
我看见自己跪在地上，额头的阴损印记蔓延至全身，变成了一件布满诡异符文的活体“寿衣”，我成了逆命阁新的阁主，正微笑着，将一个哭泣的小女孩推入祭坛的血池；
我看见大地干裂，天空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不可名状的触手从裂口中垂下，像钓鱼一样，将一个个绝望的魂灵钓走；
我看见时念站在一片陌生的墓碑前，她没有哭，只是平静地看着其中一块，那上面刻着我的名字，风吹过，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我看见……
万千未来，亿万可能。
它们不再是碎片，而是完整，逻辑自洽，通往毁灭的清晰路径。
这些未来像无数条毒蛇，从四面八方钻进我的脑子，每一条都在嘶吼着同一个词：绝望。
没有生路。
一条都没有。
无论我做出何种选择，是战是逃，是生是死，最终的结局都导向了更深更广的灾难。
我试图反抗，试图从这信息的海洋中挣扎出来，但我的每一次挣扎，都会激起更多更恐怖的未来景象。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越是扑腾，下沉得越快。
“看到了吗，祁砚？”
阁主的声音，并非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在这些未来景象的背景音中响起。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像一个展示着残酷标本的老师。
“这就是‘天命’。”
“一个无论你怎么努力，都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由无数悲剧组成的巨大迷宫。”
“我所做的，不过是想将这迷宫彻底推倒，建立一个没有意外、没有痛苦、没有‘希望’，永恒寂静的新世界。”
他的话语化作新的画面。
我看到了更多属于他的过去，原来他也曾是惊才绝艳的窥天者，比我强大得多。
他曾试图拯救每一个人，改变每一个悲剧。
他救下了一个本该被淹死的孩子，那孩子长大后却成了一个屠戮百人的刽子手；
他阻止了一场火灾，保住了一栋楼，那栋楼后来却在地震中倒塌，压死了更多的人；
他每一次的善举，都换来了因果铁律更残酷的反噬。
他让我看到的，是他一步步从救世主走向疯魔的全部过程。
他不是为了私欲，他是真的绝望了。
“你和我，是一样的。”阁主的声音带着蛊惑。
“我们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唯一的区别是，我选择了直面这终极的真实。”
“而你，还在可笑地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微光’。”
我的意识在崩溃，这些画面太过真实，逻辑太过严密。
我找不到任何破绽，我看到在一个可能的未来里，我拼尽全力，借助南良最后暴走的力量，侥幸杀死了阁主。
但失控的混沌孽根将整个城市变成了人间炼狱，我成了千古罪人，最终在无尽的悔恨中自我了断。
在另一个未来里，我选择牺牲自己，封印了南良和阁主。
世界得救了，但几十年后，封印松动，一个比混沌孽根更恐怖的东西，从南良的“容器”里孵化了出来。
赢是输，输也是输。
做什么都是错。
这就是他要展示给我的东西，这就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不是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是足以让任何坚强意志都彻底瓦解，绝对的逻辑闭环。
“放弃吧。”阁主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
“在这片正在归于虚无的‘天元’里，你是最好的观众。”
“就让我们一起，欣赏这万千种殊途同归的毁灭奏鸣曲，然后，归于永寂。”
我的灵体在下沉，朝着那片洪流的最深处坠落。
周围未来的画面开始变得缓慢粘稠，像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南良那张布满了痛苦和疲惫的脸；时念在医院里苍白无力的微笑；父母在灯下为我担忧的眼神……
这些画面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都被那些恐怖的未来所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能剩下。
原来，我一直以来的挣扎，真的只是个笑话。
我感觉到了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无法抗拒的疲惫。
或许，就这样结束也不错。
不用再背负沉重的罪孽，不用再害怕连累任何人，不用再面对那些冰冷的尸体和破碎的家庭。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熄灭，选择与这片绝望的海洋融为一体时。
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穿透了亿万重未来的嘈杂，像是从另一个宇宙传来，轻轻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小子……快跑……”
是南良，是他在被混沌孽根彻底吞噬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里没有绝望，没有放弃，只有最纯粹，最笨拙的，希望我活下去的念头。
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麻木的神经。
我猛地一颤。
跑？往哪儿跑？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但……为什么他还要让我跑？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我的意识，停止了下沉。
不。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如果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毁灭，那南良最后那句“快跑”，又代表着什么？
一个必死之人，为什么还要对另一个必死之人，说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我的思维，第一次从“看”，转向了“想”。
我不再被动地接收那些画面，而是开始疯狂主动地，在这亿万条通往地狱的道路中，寻找那句话所指向，可能存在的，那唯一的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