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克兰斯湿地,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某种甜腻腥气的味道,令人作呕。头顶的天空被交织的、挂着苍白苔藓的巨大树冠遮蔽,只剩下斑驳惨淡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危机四伏的路径。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吸吮着靴子的泥沼。黑色的泥浆泛着油腻的光泽,不时有气泡从深处冒出,啵的一声破裂,释放出更浓的腐臭。扭曲盘虬的树根像暴露在外的黑色血管,裸露在泥水间,缠结难行。
奥利弗的状态在这里变得更差了。湿热的空气让他呼吸艰难,咳嗽加剧,几乎每走几十步就需要停下来喘息。雷恩和莱西不得不轮流搀扶着他,行进速度异常缓慢。
“小心脚下,”奥利弗声音虚弱地提醒,指向一片看似平坦、覆盖着绿萍的水面,“那里……可能是流沙。看着像实心的,踩上去就完了。”
莱西走在最前面,手中的短刀不时挥动,斩断挡路的、带着尖刺的藤蔓和垂下的气根。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不仅仅在看路,更在观察着环境中的异常。这里的寂静令人不安,并非没有声音,而是缺乏生机——寻常林间的鸟鸣兽吼在这里几乎绝迹,只有蚊蚋嗡嗡作响,和一些不知名虫豸发出的、细碎而诡异的窸窣声。
他们按照奥利弗记忆中的路线,试图寻找那片可能生长着“泽兰”的、相对干燥的土丘。但湿地的地貌似乎随着每一次降雨和暗流在悄然改变,记忆变得不可靠。
“不对……这里原本应该有一条小溪的……”奥利弗看着眼前一片浑浊的、漂着腐烂树叶的死水,茫然地摇头。
突然,莱西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警戒。她蹲下身,看着泥泞中一处凌乱的痕迹。
那不仅仅是动物的足迹。痕迹很新,混杂着几种不同的脚印——有深陷的、属于人类的靴印,踉跄而杂乱;也有一些奇怪的、带着蹼状的爪印,以及……某种沉重的拖痕。
“有人来过这里,不久之前。”莱西低声道,手指拂过一枚靴印边缘,“不止一个,他们在逃跑,或者……被追赶。”
她沿着痕迹向前探查了几步,在一丛叶片肥厚、颜色暗紫的植物后面,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尸体了。它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木乃伊,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和干瘪,仿佛所有的生命液质都被某种力量强行夺走。他的眼睛圆睁着,眼球浑浊干涩,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身上穿着简陋的、似乎是本地居民的粗布衣服,但已经破烂不堪。
最诡异的是,他的尸体周围,散落着几块黑色的、表面光滑的石头,它们被刻意摆成了一个简单的圆圈,圆圈中央,用某种白色的粉末(可能是骨灰或矿物粉)画着一个扭曲的、令人不安的符号——一个被荆棘缠绕的、向下滴落液体的眼睛。
“是‘凋零印记’……”奥利弗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不敢看那具尸体,“伊内丝……是‘凋零巫女’伊内丝的信徒干的!他们……他们把染病的人当作祭品!”
雷恩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瘟疫,祭祀,诡异的符号……湿地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和亵渎。
莱西仔细检查着那个符号和黑色的石头,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空气中残留的‘凋零’气息很浓……这不是普通的瘟疫,雷恩。这是某种……腐化,某种源自黑暗巫术的污染。伊内丝的力量正在渗透这片土地。”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湿地更深、雾气更浓的方向。“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泽兰’,然后离开。这里已经成了死亡与邪术的温床,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他们绕开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和那个不祥的符号,继续艰难前行。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仿佛周围的每一片阴影,每一丛芦苇后,都可能隐藏着伊内丝那形如枯槁的信徒,或者……更糟的东西。
湿地的呼唤,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的谜团和更浓郁的死亡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