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雷恩心中激起了远比预期更大的涟漪。“森林幽灵”的名声带来的短暂兴奋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紧迫的探寻欲望。石溪村的鲜血,王国军反常的屠戮,湿地诡异的瘟疫和冷酷的封锁……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碰撞,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他们所遭遇的一切,或许并非孤立的事件。
几天后,奥利弗的担忧成为了现实。他的咳嗽在一個潮湿的清晨复发了,起初只是轻微的几声,但到了傍晚,已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带着黏连声响的剧烈呛咳,让他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脸色涨得通红。
“是旧伤引动了湿气,还是……”莱西检查后,眉头紧锁,语气凝重,“他需要的草药,我们手头没有。那是湿地特有的‘泽兰’,只有沼泽边缘的特定区域才生长,能有效平复这种深层的肺部损伤。”
现实的需求与探寻的欲 望在此刻交汇。奥利弗需要救命的草药,而他们也需要了解湿地真相的线索。不能再等了。
当晚,在摇曳的篝火旁,核心成员进行了一次决定性的商议。
“我去。”雷恩率先开口,目光扫过众人,“奥利弗需要草药,我们也需要知道湿地到底发生了什么。卡多佐的情报网再灵通,恐怕也难以触及被王国严密封锁的瘟疫核心。”
“太危险了。”埃里克立刻反对,“我们刚站稳脚跟,‘森林幽灵’的名声还能让一些小股部队忌惮。你亲自去湿地,万一……”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去。”莱西出人意料地支持了雷恩,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卡多佐提供的情报让我们生存,但也让我们盲目。我们就像被他蒙上眼睛拉磨的驴子,只看到眼前的一小片地方。湿地瘟疫是一个变数,一个可能打破目前僵局的契机。了解它,或许能让我们看清王国的真正意图,甚至……找到他们的弱点。”她顿了顿,看向咳得说不出话的奥利弗,“而且,我们确实需要‘泽兰’。”
老铁闷声闷气地点头:“铁匠铺里听多了故事,越是捂得严实的地方,秘密越大。去看看,总比在这里瞎猜强。”
最终,决定达成。由雷恩亲自带领一支精干的小队前往克兰斯湿地边缘。成员包括熟悉路径和情况的奥利弗(尽管他身体虚弱,但作为向导和辨认草药不可或缺),以及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的莱西。埃里克和老铁则留守悬崖据点,负责警戒和日常运作。
出发前的准备细致而迅速。他们携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清水,武器全部打磨锋利,每个人都换上了便于在泥泞地带行动的、防水处理的绑腿和鞋子。奥利弗凭着记忆,绘制了一张简陋的、标注了可能找到“泽兰”的区域和几条相对安全路径的地图。莱西则准备了大量应对毒虫、瘴气和常见外伤的草药。
临行前,雷恩站在石台边缘,最后看了一眼他们这个在绝境中建立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家”。埃里克和老铁站在身后,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决绝。
“我们会守住这里,等你们回来。”埃里克郑重地说道。
雷恩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用力拍了拍他和老铁的肩膀。然后,他转身,与莱西和勉强支撑着的奥利弗一起,踏着黎明前的微光,走下了悬崖,向着东南方向,那片被迷雾、死亡和未知所笼罩的克兰斯湿地进发。
路途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艰辛。他们需要避开主要的道路和王国军的巡逻路线,只能在荒僻的丘陵和林地间穿行。奥利弗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严重时甚至需要雷恩背负一段路程。但每当问及湿地的情况,他的眼中总会燃起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执拗的光芒,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片养育他又摧毁了他家园的土地——无边无际的泥沼,终年不散的、带着腐烂甜味的雾气,隐藏在芦苇丛中的致命流沙,以及那些适应了恶劣环境、形态古怪而危险的生物。
“那里……不只有瘟疫,”奥利弗在一次休息时,喘着气说,“还有……别的东西。古老的,不好的东西。老人们说,湿地是有生命的,它会吞噬掉那些不敬的人……”
莱西默默听着,不置可否,但她的眼神表明,她并未将这些仅仅视为愚昧的传说。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地图上标记的湿地边缘区域,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风中也开始带上那股奥利弗描述的、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腥气。周围的植被变得怪异起来,树木扭曲低矮,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藤蔓,地面上开始出现零星的水洼和松软的泥地。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在小队每个人的心头。
湿地的呼唤,不仅仅是草药的吸引和真相的探寻,更是一次主动踏入未知险境的冒险。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救命的希望,还是更加深沉的绝望。
但无论如何,脚步已经迈出,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