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卡多佐代理人那场短暂而紧张的“谈判”,像在林间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寂静与不确定性。他们带着缴获自“灰狼”小队的精良装备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转移到了另一个临时藏身处——一处位于悬崖中段、被茂密藤萝遮蔽的天然石台,比之前的岩缝更干燥,也更难被追踪。
新获得的装备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改变。合身的皮甲替换了破烂的衣物,锋利的短剑和手斧比猎刀更具杀伤力,尤其是那几张制式弩,射程和精度远非猎弓可比。老铁甚至从那堆装备里找到了一把保养尚可的野战斧,乐得他整天抱着擦拭。就连奥利弗,也分到了一把轻巧的匕首和一件改小了的皮背心,脸上多了几分安全感。
然而,与卡多佐的“交易”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们按照面具人的指示,将替换下来的、带有明显王国标记的旧武器和部分不方便携带的制式甲胄,放在了指定地点——一处荒废的狼獾巢穴入口。没有监视,没有交接,就像把东西扔进了虚空。
几天后,一只熟悉的、带着金属幽蓝光泽的乌鸦,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藏身地附近,丢下了一卷新的羊皮纸。
这一次,情报更加详细。它标注了一支中型补给队的行程路线、护卫人数(约二十人,混有少量骑兵)、货物种类(以粮食和冬季衣物为主,据说还有一批用于边境哨所维修的铁钉和工具),以及最关键的信息——这支队伍将在两天后的傍晚,试图借助一场预报的大雨作为掩护,快速通过“碎石河谷”。
“碎石河谷……”莱西看着地图,眼神锐利,“地势开阔,不利于埋伏,但暴雨会削弱他们的视野和听觉,河谷的流水声也能掩盖行动。卡多佐是算准了天气。”
“二十人,还有骑兵……”埃里克面露难色,“我们吃得下吗?”
“暴雨是我们的盟友。”雷恩开口了,他的目光在地图和外面渐起的阴云间移动,一个新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我们不正面强攻。我们制造混乱,分割他们,然后快速劫掠,迅速撤离。”
他指向地图上河谷的一处弯道:“这里,河道变窄,水流会因暴雨而变得湍急。我们提前在上游用绳索和砍伐的树木设置简易障碍,不需要完全阻断,只需要在他们经过时制造短暂的混乱和拥堵。莱西,你带埃里克和老铁,在障碍触发后,从侧翼用弩箭精准射击驮马和车夫,制造恐慌,吸引护卫注意力。”
然后他看向奥利弗:“奥利弗,你和我在下游这个浅滩埋伏。当他们的队形被混乱切断,注意力被莱西吸引时,我们快速突入队尾,用斧头破坏车辆连接,抢夺最易携带的物资——主要是粮食和衣物包裹。得手后立刻从浅滩过河,向预定方向撤离,绝不停留!”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充分利用了天时地利,核心在于“快”和“乱”,避免与护卫主力正面交锋。
莱西仔细审视着计划,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一试。但时机必须精准,撤退必须果断。”
两天后,预报中的暴雨如期而至。铅灰色的乌云低垂,豆大的雨点密集砸落,很快就在地面上汇成涓涓细流。雷恩一行人早已冒着渐强的雨势,潜伏在了碎石河谷两侧湿滑的岩石和灌木丛后。雨水冰冷刺骨,顺着头发和衣领往里灌,但每个人都强忍着,一动不动。
远处,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
终于,在雨幕变得最为浓密、天色也昏暗如同夜晚时,河谷尽头出现了摇曳的火把光芒和模糊的车队轮廓。王国的补给队果然选择了这个糟糕的时机赶路,希望能借助大雨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车队在泥泞中艰难前行,护卫们披着防雨的斗篷,低着头,咒骂着天气,骑兵的马匹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当车队的前锋进入河道弯道,队尾也完全进入伏击区域时,雷恩猛地挥下了手臂!
上游传来几声沉闷的断裂声和重物落水的巨响!预先设置的障碍被触发,几根粗大的树干和堆积的碎石在湍急的河水冲击下,并未完全阻断河道,却成功地将最前方的几辆骡车卡住,引发了连锁的混乱和碰撞!马匹受惊嘶鸣,车夫大声呵斥,护卫们慌忙试图稳住阵脚。
“敌袭!稳住!”护卫队长的吼声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失真。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
“咻!咻咻!”
来自侧翼莱西方向的弩箭,如同死神的低语,穿透雨幕,精准地射倒了试图控制驮马的几名车夫和两名反应最快的护卫!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车队中蔓延!
“在左边!弓箭手在左边!”护卫们仓促地组织起防御,向莱西等人潜伏的大致方向盲目地发射箭矢,但在能见度极低的暴雨中收效甚微。
而此刻,在下游浅滩,雷恩和奥利弗如同两道鬼影,从藏身处猛地窜出!雷恩手中握着老铁的那把野战斧,奥利弗则紧握着他的匕首,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
队尾的护卫注意力完全被前方的混乱和侧翼的袭击吸引,等他们发现身后有人时,雷恩已经冲到一辆满载粮食的骡车旁,怒吼着挥动斧头,狠狠劈在车辕与车厢的连接处!
“咔嚓!”木屑飞溅!连接处应声而断!
奥利弗则拼命用匕首割断固定货物的绳索,将一袋袋沉重的谷物推下车辆。
“后面!后面也有敌人!”一名护卫终于反应过来,拔剑冲向雷恩。
雷恩毫不恋战,侧身躲过劈砍,反手一斧劈在对方来不及收回的手臂上,在那名护卫的惨叫声中,对着奥利弗大吼:“够了!走!”
他抓起两袋落在泥水中的粮食甩在肩上,奥利弗也奋力抱起一个包裹,两人头也不回地冲过齐膝深的冰冷河水,消失在河对岸更加浓密的雨林之中。
整个袭击过程,从障碍触发到雷恩二人撤离,不过短短几分钟。当护卫队长终于稳住前方,派出一队人试图包抄侧翼的“弓箭手”,并发现队尾被劫时,莱西等人早已按照计划,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战场,只留下河谷中一片狼藉、惊魂未定的补给队,以及被抢走的几车物资和若干伤亡。
暴雨依旧滂沱,冲刷着血迹和痕迹。
在预定的汇合点——一处干燥的山洞内,雷恩、奥利弗与莱西等人成功会合。虽然每个人都浑身湿透,疲惫不堪,但看着堆放在地上的、足够他们消耗一整个冬天的粮食、厚实的羊毛衣物,以及那批意外有用的铁钉和工具,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成就感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疲惫。
他们成功了!以极小的代价,完成了一次对中型王国队伍的漂亮袭击!
“森林幽灵……”埃里克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喃喃自语,脸上带着一丝后怕,更多的却是兴奋,“他们现在肯定在传,是森林里的幽灵在大雨中袭击了他们!”
这个名号,不胫而走。
而雷恩,则在清点物资时,在一个粮食袋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毫不起眼的小东西——一枚粗糙的、刻着卡多佐那个幽灵标记的木质 token(令牌)。
没有留言,没有指示。
但这枚令牌的出现,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无声的确认和……进一步的牵连。
雷恩默默地将令牌收起,望向洞外依旧肆虐的暴雨。
与魔鬼的交易,才刚刚开始。而“森林幽灵”的名声,将成为他们手中一把新的、危险的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