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瀑布”的短暂喘息,代价是巨大的。莱西带来的落石陷阱虽然阻断了追兵,但也让她耗尽了大部分体力储备,手臂上的擦伤和冻得发紫的嘴唇显示她经历了何等险境。老铁几乎虚脱,埃里克依旧惊魂未定,奥利弗则因为剧烈奔跑和恐惧,咳嗽又加重了几分。
他们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即使这里相对隐蔽。稍作休整,处理了莱西的伤口后,他们借着月光,在莱西的带领下,向着山脉更深处、更加荒僻的区域转移。每个人都沉默着,背负着沉重的物资和更沉重的心情。王国“猎犬”的阴影,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
这一次,他们找到的落脚点是一个狭窄、潮湿,但入口极其隐蔽、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岩缝,内部空间仅能容纳几人蜷缩着坐下。比起“曙光营地”,这里更像一个临时避难所,或者说,一个囚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绝望的气息。
连续几天,他们都像受惊的兔子,不敢生大火,不敢大声说话,食物也重新回到了严格配给的状态。莱西的伤势和众人的疲惫,让他们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也暂时失去了方向。
雷恩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缝隙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失败感和无力感啃噬着他的内心。第一次主动出击,虽然获得了物资,却引来了更专业的敌人,差点导致团灭,还被迫放弃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家园。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策,怀疑这所谓的“主动出击”是否真的是一条生路,还是仅仅加速了他们的灭亡。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达到顶点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那天轮到奥利弗在岩缝口负责警戒。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却格外专注,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战斗中的无能。突然,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惊呼。
“雷恩大哥!莱西小姐!你们快看!”
雷恩和莱西立刻警惕地靠了过去,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在岩缝外不远处的一根低矮、光秃的橡树枝桠上,不知何时,停驻着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它的羽毛并非纯黑,而是在阳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近乎金属的幽蓝色光泽。它没有像寻常鸟类那样梳理羽毛或四处张望,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漆黑如墨、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正精准地望向他们藏身的岩缝方向。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一只脚上,赫然绑着一小卷用细皮绳系着的、泛黄的羊皮纸。
“是信使……”莱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卡多佐的‘乌鸦’。”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那只乌鸦似乎确认了他们已经注意到它,它发出一声沙哑难听的“嘎”声,然后灵巧地低下头,用喙啄了啄脚上的羊皮纸,随即振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便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卷羊皮纸,静静地躺在树枝上,像一个无声的诱惑,或者说,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怎么办?”雷恩看向莱西,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卡多佐,那个如同幽灵般危险的盗贼头子,他为什么会找上他们?这卷羊皮纸是陷阱,还是……
莱西盯着那根树枝看了良久,眼中闪烁着权衡与警惕。“待着别动。”她最终说道,然后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岩缝,没有直接走向那根树枝,而是先绕着附近区域谨慎地探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后,才迅速上前,取下羊皮纸,立刻退回。
回到岩缝内,在微弱的光线下,她缓缓展开了羊皮纸。
上面没有署名,只有用某种炭笔绘制的、简洁却异常精准的地图。地图标注了附近一片区域,其中一个点被清晰地标记出来,旁边用细小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灰狼’巡逻队,十人,两日后午时途经黑水溪。换防路线,戒备松懈。
信息简单,直接,却蕴含着巨大的价值。
“灰狼”是那支“猎犬”小队的代号之一,莱西之前听到过他们的互相称呼。黑水溪是他们之前侦察过的一处适合伏击的地点。换防路线,意味着他们并非在执行高强度的追踪任务,而是例行公事,警惕性必然降低。
这是一份情报。一份关于他们当前最大威胁的、极其精准的情报。
来自卡多佐的“礼物”。
岩缝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每个人都明白这份情报意味着什么——一个报复“猎犬”,获取他们急需的武器装备(猎犬小队的装备远胜普通步兵),甚至可能重新夺回主动权的机会。
但这也是卡多佐伸出的手,一条带着毒液的藤蔓。接受这份“礼物”,就意味着他们默许了与这个危险盗贼的某种联系,踏入了他编织的、无形的网中。
“他在利用我们。”埃里克声音干涩地说,“他想让我们去咬王国军,他好看戏,或者……捡便宜。”
“也可能是想测试我们。”老铁闷声闷气地补充,“看看我们有没有被他利用的价值。”
奥利弗则紧张地看着雷恩和莱西,不敢发表意见。
雷恩的目光从羊皮纸上移开,看向莱西。莱西也正看着他,她的眼神复杂难明。
“我们需要这份情报。”雷恩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需要武器,需要胜利,需要打破‘猎犬’带给我们的恐惧。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即使明知是毒药?”莱西反问。
“即使是毒药,”雷恩握紧了拳头,左肩的旧伤仿佛又在隐隐作痛,“我们也得先喝下去,才有机会找到解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莱西沉默了片刻,将羊皮纸仔细地卷好,收了起来。
她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
但她的行动,已经说明了选择。
乌鸦的礼物,是一把双刃剑。它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更深、更不可预测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