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山风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对所有病患都是一视同仁。”
“小姐，安神的药煎好了。”
孙氏还想说话，就被敲门进来的南星给打断了，南星端着药碗，放在孙氏面前，示意她吃药。
“姜大夫，我不想吃药，在府中，我天天被老爷逼着吃药，现在闻着这股子药味儿就想吐，你就饶了我吧，我真得没病。”
孙氏说着，就捂着嘴，几乎要呕吐出来，她急急忙忙找可以呕吐的地方，那酸水儿已经顺着指缝流下来了。
“吐这里。”
南星赶忙拿起旁边的便桶，塞在她面前。
孙氏也顾不得这桶是做什么用的，用手撑着两边，开始呕起了酸水儿。
“南星，去打盆热水来.”
落葵轻轻拍着孙氏的后背，她一直都没有怎么吃东西，也就只是干呕罢了。
“好些了么？”
她看着孙氏直起腰来，递给她一放手帕，捧着一盏热水，看她是否需要。
“对不起啊，我就是突然犯恶心，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孙氏接过茶盏，漱了漱口，然后将水吐进便桶里。
“放心，这桶平时就是给一些脾胃失和的病患用的，每次用过之后都会仔细清晰。”
“那我能不能不吃药？我看你这儿有杏子蜜饯，我能吃一个么？”
孙氏只觉得口中苦涩，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些干果点心，凑过去看了看，一眼就看中了桌子上摆着的黄橙橙的杏干和桃干。
“这药不吃可以，但我要为夫人诊一次脉，如若夫人不愿吃药，我可以做些熏蒸的药，虽说药效会慢一些，也是可以治病的。”
“你就给我开些消食健脾的药就好了，最近可能是吃的有点多，加上昨天晚上受了惊吓。”
孙氏躲躲闪闪，似乎是不愿被落葵诊治。
“医者不可随意为病患开方，可以引起呕吐的症状有很多种，如果不诊脉，我无法判断。”
落葵不知这孙氏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会表现的这样忐忑不安。
这时候落葵注意到了，孙氏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玉镯，玉镯是淡雅的青绿色，纹路清晰，质地细腻，一看就是上好的玉。
“夫人这样好的玉，经过昨夜的事情，竟然留下来了，可见这贼人并不是冲着钱财而来的。”
孙氏瑟缩了一下，右手搭上了左手的玉镯，试图掩盖，但那镯子似乎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无论如何也藏不到袖管里。
落葵发觉，这镯子似乎是不容易取下来，她不是没有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为了钱财，甚至不惜伤害别人的身体，取不下来的玉镯，就直接残忍地将女子的手切断。
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看了看衣服，她明白了，早上她的衣袖过于宽松，她没注意到这镯子。现在她换了自己的衣服，为了方便干活儿，落葵的衣服大多是方便系襻膊的，这一下就把她手腕上成色不错的镯子给露出来了。
“可能他们真的不是冲着钱财来的吧，他们的目标大概是老爷。”
“那不知道陈侍郎之前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这个我不会到，我常年生活在深闺大院里，能见到的男人不过就是老爷一人，怎么会知道他在外面的事情？”
孙氏提到这个，似乎是很委屈，这样一个妙龄女子，每日都陪伴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要被主母欺压，她丁来也是满腹委屈。
“你为何会入陈府？”
落葵坐在孙氏对面，然后仔细为她捏着药丸。
“老爷那时候是我的恩客，主母管的紧，他每次偷偷出府，都是来我这里，久而久之就出钱包下了我，后来他被夫人抓包了，没办法，就把我纳进了门。我进门的第一日，就被主母用刚滚开的茶水烫伤了，老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主母折腾我。但转眼又会来我的房间，为我细心上药，然后哄着我说主母脾气不好，让我忍着些。”
孙氏说到这些，不禁红了眼眶。
落葵沉默了，她知道这些年自己虽然在学医的道路上吃了不少苦，但却没有被人这样欺辱过。祖父和父亲，虽说两人经常因为自己的事情而争吵，但却没有做过一件伤害自己的事情。她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而且外面的流言传的又那样难听，这些都是年迈的祖父和父亲给扛下来了。
“所以我很羡慕你，你可以自由选择想做的事情，而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生来就是百里香的奴隶。”
落葵听到百里香这三个字惊了一下，她竟没想到孙氏是从百里香出来的。
百里香是当朝关押犯罪官员女家眷的地方，基本上长得有些姿色的年轻女子，都会成为军中将士们的发泄对象。
“你是不是觉得看不起我？从百里香里出来的女人，怎么会是完完整整的？更何况我就是出生在哪里，打娘胎里出来，我每日看到的就是不同的男人来侵犯我娘，她从来不说我的爹是谁，但她却为挡了好几次，不至于让我在及笄之前就被人欺侮了，但她毕竟也只是个妓子，能保护我到什么时候呢？”
说到这儿，孙氏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好久都没有说起过自己的身世，还是真的觉得身体不大爽利，总之整个人都是很困乏的。
落葵看到她这个样子，知道是人家是下了逐客令，于是起身说道。
“这些被褥都是刚换洗过的，孙夫人如果不嫌弃，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待夫人休息好了，我再来为夫人施针。”
“其实是我叨扰了，如果姜大夫不嫌弃，就给我把把脉吧，最近总觉得胃口不好，还总是嗜睡，我不会是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孙氏其实是很惜命的，从小就看到过太多因为想要反抗而丧命的人，她觉得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以至于自己的名字挂上了绿头牌，委身于自己的尊严之下。后来攀上了陈丙森这个人，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能离开这座吃人的牢笼，去哪儿都无所谓。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来到陈府之后，她才发现，等待自己的是另一个地狱。自己还不如府上的一个奴婢，而且这么几年了，自己并没有给老爷生下一儿半女，那苦涩的药汁就长伴着自己，她都不知道每天老爷给她找来什么郎中，喝的是什么药。
总之那一碗碗黑色汤药灌下去，之后就是无尽的呕吐，她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陈丙森给毒死。
“你这脉象，细化无力，但似乎又有些。”
落葵的三指搭在孙氏手腕处，于是让她伸出舌头来瞧瞧。
“我这是怎么了？没事儿，你说吧，我孑然一身，也了无牵绊，这次把老爷给弄丢了，我已是罪大恶极，回去恐怕也会被杖毙。”
“你是乏力之象，感觉是血虚导致，但却似乎有，孙夫人，上一次癸水是什么时候？”
落葵觉得这孙氏身子很怪，似乎是被虚弱无力之症，但似乎隐隐约约有种滚珠似的感觉，她还从未遇到过。
“我一直都在喝药，癸水早就乱了，常常是一次十多天，然后接下来就连着几个月都没有。”
从前她一直都羞于将这件事告知前来看诊的大夫，总觉得他们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都不怀好意。今日终于遇到了女大夫，想着让她为自己好好调理身子。
“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这好几个月都没有过了。”
孙氏算了算，大概有两个月左右，自己没有来过癸水，她也不曾在意，总觉得是吃药导致的紊乱。
“没什么大碍，我去给夫人调制药浴所用药材，调理一下就会好。”
落葵安顿孙氏在床上歇下，然后推门离开。
“姜姑娘，刚才陶大人派人过来问话，我说你在里面同孙氏一起，不便打扰，就留下了这张纸条。”
白蔹一直守在门外，见落葵出来了，赶忙将手中纸条递了过去。
“我们到那边说话。”
落葵回头看了屋里孙氏一眼，然后压低声音示意白蔹跟自己走。
“有什么发现么？”
白蔹查看了屋外的情况，确定没有人，才走进来，看到落葵正在低着头看那字条。
“有，有很大的发现，孙氏大概有身孕了，但是陶大人的字条上写着，陈侍郎是天阉。”
“那，那这孩子是谁的？孙氏确定有身孕么？”
白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同样一脸沉重的落葵。
“她的脉象很奇怪，但很肯定，是有身孕了，而且已经有了两个多月，但她自己不知道，刚才在为她把脉的时候，我看清了她手腕上的玉镯，内侧写‘山风二字。’我猜，这就是送给她玉镯的人，恐怕也就是孩子的父亲。
“那这个怎么找啊？如果她不承认，谁会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陶大人说陈丙森有一义子，这次也跟随前来，但是现在却不见踪影，此人并未在宾客名单上，不知是没有登记还是刻意抹去。我觉得这‘山风’大概就是陈丙森的义子，也是孙氏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那现在该怎么办？”
“你帮我去给陶大人传个信，我现在出去不大方便，既然他们这个人出现了，不如就用这个孩子的事儿来引蛇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