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决赛的“飞相定乾坤”
省赛决赛的赛场被聚光灯裹得发烫，几十台相机的镜头对准棋盘，连棋子碰撞的声音都带着回声。赵昭明坐在棋盘前，指尖下意识摸向口袋。那枚缺角“士”还在，木刺硌着掌心，像陈老的目光，稳稳托着他的心神。对面的李锐已经摆好棋，黑色西装衬得人愈发精神，手指在红炮上敲了敲，指节起落间带着刻意的节奏——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起猛攻前的信号，每一下都像在宣示“主动权归我”。
裁判一声“开始”，李锐没半分犹豫，红炮“炮二平五”落得又快又重，震得棋盘边缘的计时器都晃了晃。中炮过河车，他最擅长的霸道开局，去年就是靠这手，把六个对手的防线撕得粉碎，连解说员都提前预判：“李锐的中炮快攻要来了！赵昭明本赛季反宫马胜率80%，屏风马也有75%，大概率会选这两种布局应对……”台下观众也跟着点头，连前排的棋迷都在小声议论：“肯定走反宫马，他上次赢吴磊就是靠冷门布局，这次该稳着来了。”
可赵昭明没动马，也没动炮。他盯着棋盘中央的楚河汉界，睫毛垂了垂，三秒的安静里，连聚光灯的光斑都像定住了。手指绕过黑方的车炮——那是大家以为他会优先调动的子力——反而轻轻抓起最右边的“相”，指腹蹭过相身上的木纹，稳稳落在“相三进五”的位置。飞相局的起手式，落子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颗石子投进沸腾的赛场。观众席的惊叹声瞬间炸了，有人忍不住站起来：“飞相局？他居然在决赛走防守布局！”连李锐都愣了，刚要抓马的手顿在半空，指节还保持着弯曲的弧度，眼神里的意外像水纹似的漫开——他赛前研究了赵昭明所有对局，从没见过他用飞相局，更别提在决定冠军的决赛上。
赵昭明却很平静。指尖从棋盘上收回时，想起跟陈老磨棋的夜晚。陈老当时说，对付猛攻的棋手，硬拼不如巧守，飞相局看着软，实则像“士”护帅，每一步都把防线织在暗处。防守从不是退，是把对手的“急”，熬成自己的“机”。以前他总觉得防守是“怕输”，直到去年输了才懂，省赛的决赛，拼的不是谁先冲，是谁能在猛攻里守住，等对手露出破绽。
李锐的猛攻很快就来了。红车“车一平二”直出，落子声带着狠劲；马“马二进三”紧随，棋子砸在棋盘上时，他的肩都微微前倾，那股“速战速决”的急切，和去年王浩的节奏如出一辙。观众席有人开始替赵昭明捏汗：“再守下去要被压制了！”可赵昭明的飞相局像层软甲，完全打破了“防守必被动”的预期——李锐的红车冲过来，他慢悠悠用横车护肋，手指推开车子时还轻轻顿了顿，像是在给李锐“继续攻”的信号；红马跳过来，他补士固防，士落棋盘的声音轻得像叹气，却刚好挡住马的去路；连李锐试着弃兵打开缺口，他都不急不慌用象轻轻飞掉，象的影子在棋盘上晃了晃，反而把红兵的路封得更死。
三十步走下来，意外的画面出现了：该猛攻的李锐额头开始出汗，他抬手抹了把汗，原本敲棋子的手指现在攥得指节发白，落子的节奏也乱了——有时刚抓起棋子，又犹豫着放回去，连“中炮过河车”最擅长的“车压兵线”都没敢走。反倒是该“被动防守”的赵昭明，坐姿始终挺拔，指尖在棋盘上轻点的动作，比李锐还从容。解说员忍不住改口：“完全没想到！赵昭明的飞相局不是‘死守’，是‘以守控场’，李锐的猛攻完全没撕开缺口！”
赵昭明盯着棋盘，突然看见机会。李锐的黑士为了护帅，一直没动，像颗钉死的钉子——按常理，防守方不会主动碰对手的士，可赵昭明偏要打破这个“常识”。他没犹豫，抓起黑炮，指腹在炮身上轻轻蹭了蹭，慢慢推到“炮八平六”的位置，刚好对着李锐的士角。
“他要弃炮换士？”观众席有人惊呼，声音里满是不敢信——弃炮是进攻型选手的冒险操作，没人想到用飞相局的赵昭明会这么干。李锐盯着那枚黑炮，眉头拧成疙瘩，手指在棋盘上点了点，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咬咬牙用士吃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瞬间，他还抬头看了赵昭明一眼，以为能打开局面，却没看见对方嘴角那抹淡淡的笑——赵昭明要的，就是这道“主动撕开的缺口”。
赵昭明没给李锐反应的时间。他抓起黑马，“马二进三”跳向河口，落子干脆；再一步“马三进四”，直逼李锐的帅府，棋子落下时刚好对着帅的位置，像把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李锐慌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抓车护帅，指尖却碰倒了旁边的一枚兵，兵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上届省冠从没这么狼狈过。可赵昭明的杀招还没结束，他的七路兵早已悄悄推进到河沿，此刻轻轻一步“兵七进一”，刚好卡在红帅的必经之路上。
马牵制帅，兵堵退路，没有惊天动地的“重炮杀”，也没有“弃车绝杀”，赵昭明用最“慢”的马兵组合，完成了最“稳”的绝杀。第78步，黑马“马四进二”稳稳落在李锐的帅旁，没等裁判报数，李锐就推了推棋盘，手指还停在帅上，声音里带着疲惫：“我输了。”
聚光灯瞬间打在赵昭明身上，观众席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颁奖台上，他接过省冠奖杯，金属的冰凉透过手心传来，口袋里的缺角“士”还在硌着他，却不再是疼，而是踏实。他低头摸了摸奖杯，指尖蹭过上面的纹路，再抬头看向台下时，陈老坐在第一排，笑着冲他点头，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欣慰——就像去年他第一次背定式，把写满变招的笔记本递过去时，陈老也是这样笑的。
远处的大屏幕上，开始回放他这一路的比赛：画面闪过小组赛输棋时，他躲在走廊里背靠着墙，手指攥着缺角士的样子；闪过16强用鸳鸯炮破局时，他落子后轻轻舒气的瞬间；闪过半决赛险胜时，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的模样；最后停在现在，决赛台上，他举起奖杯，嘴角带着笑的样子。赵昭明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缺角士，指尖蹭过那个熟悉的缺口，突然懂了：真正的赢棋，从不是比谁的招更狠，是把别人眼里的“不可能”，走成自己手里的“定乾坤”。那些打破别人预期的选择——决赛用飞相局、防守时弃炮、用马兵绝杀——从来不是“赌”，而是他用一年的挫折和汗水，磨出来的“以变制变”。原来真正的棋王，不是只会一种赢法，而是能在每个“别人觉得该怎么下”的时刻，走出属于自己的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