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一声闷雷劈开了人性的丑恶。
冯五睡不着觉,来到堂屋在香坛里点了三柱香,绕着屋子从侧门而出,坐在门口等下雨,他担忧突来的暴雨会涨水到屋里来,准备好锄头疏通排水沟。
一道闪电划过,院中出现一条咧着牙的狗,一身红毛。
冯五吓了一大跳,柿花湾从未有过这条狗,他一边思考,一边握着锄头把,警戒起来,并大吼一声:“畜生,还不滚开。”
又一道闪电划过,那条狗仍然在那。
冯五拿起磨刀石朝院中扔去,砸在了养鸡盆上,“哐当”一声响。
院灯被打开,冯老二听到吼声,从厢房出来,他住县城,回家后便住厢房,冯老大一家在外省打工,春节才会回家。
“爹,有什么东西?”
“跑了。”
冯五心有余悸,走到院子边上查看,却未见任何踪影,想着想着,他急忙回到屋中,翻出一本图谱,果然找到一条狗,被铁链套着,面目凶狠,面前是一个骷髅,由于是黑白画,不知道狗的毛色。
“平常吧,有狗上门是好事,但今天来的这条狗是红色的,样子还有点怕,恐怕是个预兆,这本恶物图,说的就是灾难上门前的景象,我一直不信有这些东西,没想到看见了。”
“真有这种东西?”
“怎么没有,它找上门来,肯定是这段时间的事,害田木匠的人,有点本事。”
“是手艺人干的?”
“木匠本身就学鲁班书,田木匠有没有学我不知道,但白马村肯定有人学,这鲁班书中,就有神鬼学说,有害人的玩意,要整人,可容易了。”
“他们害人,就不怕天收?”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世有善恶,这是不变的规则,老二,明天你去找些大蒜来,把屋子周围都挂着,我画几道符,贴在门窗上。”
这一夜并没下雨,闷雷一直响,有人在恶梦中惊醒。
田木匠死后的第三天,冯五便出了事。
冯老二正准备回县城,他在做搬运,一个水果贩打电话来要他晚上卸货,走在山路上,冯老七急冲冲的口跑来,神色慌张。
“二哥,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吓成这样。”
“五伯出事了,他把赵寡妇那个了。”
“哪个了,你说清楚?”
“唉,就是那个嘛,今天五伯赵家请土,然后就听说他和赵寡妇睡觉。”
“胡扯,我爹多大岁数了,怎么可能干那事,肯定是有人造谣。”
“你快去看看吧,被抓了现形,还被打了,那赵寡妇的身上,都有五伯伯的手印子,我开始也不信,我准备到镇上买点东西,听到赵家吵闹,车也没来,我就去看热闹,没想到是五伯伯,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来报信。”
“手机没电了,走,我去看看,老七,把你的电话给我,我问下赵老冬。”
赵老冬是冯老二的同学,二人关系很好,一起在县城做搬运。在电话里,赵老冬也很疑惑。
“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我正下山呢,你问下你长生哥。”
“问了,没说。”
冯五为何到赵家请土,冯老二并不知道,也从未听说,他与冯老七赶到赵家,王村长等人已经到了,正在调解。冯五半白的头发被揪得零乱不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被撕烂,他坐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眼神迷离。
“爹,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老二来了,来,扶我一下,我脚站不起来。”
冯老七手里拿着根扁担,不甘示弱:“今天我五伯要是有什么事,我和你们拼命。”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就清楚,但冯五与赵寡妇各执一词。
冯五所言,赵老冬的爹赵顺利一大早打电话请他来,说要修个牛圈,要请土,他便来了,请完土后,他正坐在门口喝茶,赵寡妇就来到跟前,一个跟斗栽在他面前,他好心上前扶,赵寡妇又哭又闹,撕烂了他的衣服,赵家人来后,她又脱了自己的裤子。
赵寡妇说的又是另一个版本,冯五做完道场后,就来到她的屋子里,对她图谋不轨,她奋力反抗,但冯五力气大,脱了她的裤子,还抓了她的脖子。
二人身上都有抓痕,冯五身上要深一些,赵寡妇身上浅一些。
很快,冯家人开始聚集,人多势众,要赵家给个说法。赵寡妇的娘家就在村子里,闻讯而来,战火一触而发。
由于没有证人,冯五与赵寡妇的说法,也只能是个参考,但冯五在村里很有威望,大部分人都站在冯五这一边,王村长左右为难,只好东劝西劝,赵寡妇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最终以闹剧收场。
冯五到镇医院检查,身上大面积淤伤,但达不到轻伤,只能吃哑巴亏。回到家中后,冯五卧床不起。七日后,冯五悬梁自尽。
至始至终,这桩祸事皆由田木匠而起,但奇怪的是,冯五请水之后,田家沉默了。
那么,田家人到底做了什么梦,水碗里又呈现了何人,成了个秘。
按照冯五的遗嘱,没有办丧事,但由杨三主持了开路道场,并用七十七米白布抬棺,白布断在了梁子上的石旮旯上,就地而埋。但第二天始,鸡不鸣狗不叫,甚至连鸟也不落柿花湾。
很多人认为冯五是冤死的,但没有人为他申冤,只能暗中怜悯,毕竟冯五生前,帮过很多人。也有人畏惧冯五的法术,认为他虽死了,但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报复很快会来。
田木匠死后,赵冬香不到两个月就改了嫁,留下两个孩子由田有福带着,田老春在镇上做木匠,从来不提冯五为田家请水之事。
那条恶狗和赵寡妇,成了冯家心中的一根刺。
因为冯五死了,赵寡妇的名声一落千丈,她门前的是非,也被邻居们翻了出来,奇怪的是赵寡妇膝下五子,三十出头的年龄,却不再嫁,有人说她贪图赵老师的退休工资,也有人说她当初收了赵家很多彩礼没法退,也有人说她和赵长生有一腿。总之,茅草沟有三十余户人家,似乎所有的男人都与赵寡妇相关。赵寡妇对冯五的死没有一丝的内疚,甚至还用污秽的言语攻击冯五,多次得意的在公众场合炫耀:“恶人自有恶报,为什么老天不报我,报的是他。”
谣言并没有因为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离开人世而停止,柿花湾成为是非之地,冯家人的内部矛盾也开始激化,一些人主张迁坟,一些人主张申冤。
冯家两兄弟却不想生事端,冯老大一家回来几天便又去了外省,冯老二也没有参与家族的派系,冯五娘随冯五到了县城,一家人沉浸在悲伤之中。
同为冯五弟子,陈义有更多的疑惑,在冯五下葬的第二天,他便到师兄家里喝闷酒。
“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会出这种事,那赵寡妇名声本来就不好,师父去帮赵家请土,赵老师是个文化人,为什么不站出来解释,师父平时里都教导我们,要隐忍,为什么不说清楚,选择走这条路。”
“之前他对我说,七十七岁有道坎,怕迈不过去。”
“这有什么嘛,法制社会,无凭无据的,非得要闹得你死我活,这下好了,名气没了。”
“人都走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陈义,有些事,我们不要去管。”
“师父的事能不管吗,那不忘恩负义了,我陈义做不到。”
“那你能管什么,替师父报仇?”
“就这么算了?”
“肯定不能这么算了,放心吧,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