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汾州血战,烽火连城
顺治元年冬,汾州府的雪又落了下来。这场雪比前几日更急更密,鹅毛般的雪片被寒风卷着,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狠狠砸在斑驳的城墙上,堆积的积雪已没过脚踝,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悲壮的序曲。
吴三桂立于城头,玄色锦袍外罩着一件银白铠甲,甲叶上落满了雪,却丝毫未动。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望着远方天际线——那里已隐约可见黑压压的人影,如同潮水般朝着汾州城涌来,遮天蔽日,连铅灰色的天空都被染成了暗沉的黑色。李自成的十万大军,终于到了。
“将军,李自成的主力已在三十里外扎营,绵延数里,营寨连成片,看这架势,明日一早便会全力攻城!”张勇大步走来,甲胄上还沾着昨夜巡查城防时凝结的霜花,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凝重,他手中握着一杆染血的长枪,枪尖上还残留着昨日斩杀流寇的血迹,沉声道,“谭泰的两万八旗兵已在东门外列阵,只是……他们按兵不动,只守着自己的阵地,看样子是打算坐山观虎斗。”
吴三桂顺着张勇的目光望去,只见东门方向,明黄色的八旗军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的狼图腾狰狞可怖。谭泰身着明黄色铠甲,勒马立于阵前,双手抱胸,正用一种冰冷而审视的目光,冷眼旁观着汾州城头的动静。显然,阿济格的叮嘱还在耳边——“没有摄政王的令,不许轻举妄动”,这两万八旗兵,不过是来“应景”的,真要拼命,终究还得靠关宁铁骑自己。
“意料之中。”吴三桂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抬手拂去肩上的积雪,雪沫落在城墙上,瞬间便被寒风卷走,“阿济格本就对我心存猜忌,巴不得我与李自成拼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告诉弟兄们,备好箭羽、滚木、礌石,把城里所有的烈酒都拿出来,融在冷水里,一会儿沿着城墙浇下去,寒风一吹便能结冰,让大顺军的云梯无处着力,爬不上来!”
“是!”张勇躬身领命,声音铿锵有力,转身大步离去,甲叶碰撞的“哐当”声在寂静的城头格外清晰,如同战鼓般,激励着身边的士兵们。
不多时,城墙上的士兵们已忙碌起来。一队队士兵扛着木桶,将城里酒馆、作坊里搜罗来的烈酒一桶桶搬到城头,倒入装满冷水的大桶中。凛冽的寒风中,士兵们舀起混合着烈酒的冷水,沿着城墙缓缓浇下。不过片刻,城墙上便瞬间结起一层晶莹的冰壳,光滑如镜,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守护着汾州城。滚木和礌石堆得像小山,整齐地排列在城墙边缘,箭楼里的弓箭手们已搭箭上弦,手指紧扣弓弦,目光紧紧盯着远方的大顺军大营,丝毫不敢懈怠。
就在这时,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现在城头。陈圆圆穿着一身素色棉裙,外面罩着一件玄色貂裘,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衬得她身姿窈窕,面色愈发白皙。她手里捧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快步走到吴三桂身边,将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柔声道:“天寒地冻,你穿着铠甲凉,披上这个暖暖身子。城上风大,别冻坏了。”
吴三桂回头,看着陈圆圆冻得微红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雪粒,心中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像一团小火,驱散了些许刺骨的寒意。“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府里待着?”吴三桂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城上危险,若是有流矢飞来,后果不堪设想,快回去。”
“我不回去。”陈圆圆轻轻摇头,眼中满是坚定,她踮起脚尖,为吴三桂系好披风的系带,柔声道,“你在这里守着城,守着弟兄们,守着汾州的百姓,我便在这里陪着你。将士们能扛住风雪,我也能。”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香囊用素色锦缎缝制,上面绣着一朵淡雅的兰花,递到吴三桂手中,“这是我昨夜在城角的土地庙求的平安符,里面放了晒干的艾草和檀香,你带在身上,一定要平安。”
吴三桂接过香囊,入手温热,还能闻到淡淡的艾草香。他将香囊紧紧攥在手心,郑重地点头:“好,我带着。你放心,我定会守住汾州,守住你,守住所有跟着我的弟兄。”
夜幕渐深,汾州城内外一片寂静,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而三十里外的大顺军大营中,却依旧灯火通明,无数盏灯笼挂在营寨的旗杆上,将整个大营照得如同白昼。
李自成坐在帅帐内,身穿一件赭黄色龙袍,龙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狰狞可怖,却因连日征战而沾了不少尘土,显得有些狼狈。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张泛黄的汾州地形图,地图上用红笔标注着汾州城的四门和防御工事,田见秀、刘芳亮、李过三人垂手立于帐下,大气不敢出,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明日攻城,分三路。”李自成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的西门位置,“田见秀,你带三万精锐攻西门,把所有的红衣大炮都带上,务必在午时前轰开城墙缺口,破城而入!”
“末将遵令!”田见秀躬身领命,他生得白面无须,看着温文尔雅,此刻脸上却满是凝重,手中的折扇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锋利的长剑,“请大王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午时前必破西门!”
“刘芳亮!”李自成的目光转向身材魁梧的刘芳亮,语气加重,“你带两万兵攻南门,全力牵制守军兵力,不许他们支援西门!哪怕是拼到最后一人,也要把南门的守军死死拖在城墙上!”
“是!末将遵命!”刘芳亮高声应道,声如洪钟,他手中的大刀握得更紧了,黝黑的脸上满是决绝,“定不让南门的守军前进一步!”
“李过!”李自成的目光落在李过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狠厉,“你带两万兵攻北门,若是西门得手,立刻率军从北门冲进去,直取吴三桂的中军帐!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让吴三桂跑了,你提头来见!”
“末将明白!”李过躬身领命,他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刀,腰间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定取吴三桂狗头,献于大王帐下!”
李自成站起身,走到帐前,猛地掀开帘子,凛冽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的龙袍猎猎作响。他望着汾州城的方向,眼中满是杀意,咬牙切齿道:“吴三桂!本王倒要看看,这汾州城,你能守多久!明日,便是你的死期!便是关宁铁骑覆灭之日!”
帐外的风雪更急了,仿佛在为他的誓言助威,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哀悼。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阵震天的鼓声便打破了汾州城的寂静。鼓声如同惊雷,在天地间回荡,震得积雪簌簌掉落。李自成的十万大军分成三路,如同三条黑色的巨龙,朝着汾州城的西、南、北三门扑来,士兵们的呐喊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让人胆战心惊。
“轰!轰!轰!”
西门方向,大顺军的火炮率先轰鸣起来。数十门红衣大炮同时开火,炮口喷出熊熊火焰,炮弹如同雨点般落在城墙上,发出“轰隆”的巨响。砖石飞溅,积雪被炸开,城墙上的士兵们来不及躲避,纷纷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积雪,顺着城墙缓缓流淌,在城下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田见秀骑在一匹雪白的战马上,身穿银甲,手持折扇,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眼神却冷得像冰。他冷静地指挥着士兵们攻城:“填壕沟!架云梯!给我冲!午时前破不了城,所有人都别想活!”
大顺军士兵们如同疯了一般,扛着木板,推着冲车,冒着城墙上密集的箭雨,朝着城墙下的深壕冲去。木板铺在壕沟上,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冲车狠狠撞向城墙,城墙上的冰壳被撞得碎裂,砖石纷纷掉落。城墙上的关宁铁骑也不甘示弱,弓箭手们箭如雨下,滚木礌石如同小山般砸向大顺军,城下瞬间积起一层尸体,鲜血染红了积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将军!西门快顶不住了!大顺军的火炮太猛,城墙被轰开了一个两丈宽的缺口!”一名亲兵浑身是血,铠甲上布满了刀痕,踉跄着跑到吴三桂身边,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大声喊道。
吴三桂脸色一沉,目光扫过西门的缺口,只见大顺军士兵们正疯狂地从缺口处往里冲,关宁铁骑的士兵们拼死抵抗,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立刻下令:“张勇!你带五千关宁铁骑去支援西门,务必守住缺口!哪怕是用身体挡,也要把大顺军挡在城外!”
“是!”张勇领命,声音铿锵有力,他手持长枪,翻身上马,率领五千关宁铁骑,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朝着西门疾驰而去。
就在这时,南门方向也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刘芳亮率领两万大顺军,正疯狂地攻城。他们扛着云梯,踩着积雪,朝着城墙上爬去,城墙上的士兵们奋力抵抗,用长枪刺穿大顺军士兵的身体,用刀砍断云梯,却依旧挡不住源源不断的大顺军。
“将军!南门告急!刘芳亮的兵力太多,弟兄们快撑不住了!”又一名亲兵跑来,脸上满是焦急。
吴三桂刚要调兵支援,北门方向又传来急报:“将军!李过率军猛攻北门,攻势极猛,城墙上的冰壳被他们用斧头凿开了,弟兄们伤亡惨重,快撑不住了!”
吴三桂站在城头,望着三门同时告急的景象,心中焦急万分。关宁铁骑虽勇,可兵力只有三万,要抵挡十万大顺军的三面围攻,实在是捉襟见肘。他再次看向东门的八旗军阵地,谭泰依旧按兵不动,明黄色的铠甲在风雪中格外刺眼,仿佛在嘲讽着他们的困境。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兵力太分散了,再这样下去,三门都会被攻破的!”身边的亲兵急得满头大汗,声音都在颤抖。
吴三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目光扫过城头的士兵们——他们个个面带疲惫,铠甲上沾满了鲜血和雪,却依旧死死握着手中的武器,眼中满是坚定的光芒。关宁铁骑的弟兄们,跟着他从辽东到山西,南征北战,从未退缩过,他不能让他们失望,不能让汾州城落在李自成手中!
“传我命令!”吴三桂高声喊道,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收缩兵力,放弃南、北两门的外围防御,所有兵力全部撤回西门,集中所有力量,死守西门缺口!”
“将军!放弃南、北两门,大顺军会从那里冲进来的!到时候我们会被前后夹击,万劫不复啊!”亲兵大惊失色,连忙劝阻。
“我知道!”吴三桂眼神坚定,语气沉重,“但西门是大顺军的主力,田见秀的三万精锐若是攻破西门,我们更是毫无还手之力!集中兵力守住西门,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至于南、北两门……”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让弟兄们在城门后设置障碍,拖延时间,只要我们守住西门,便能扭转战局!”
命令下达,城墙上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放弃南、北两门外围的士兵们,快速撤回西门,与张勇汇合。他们手持武器,肩并肩站在西门缺口处,形成一道人墙,死死挡住大顺军的进攻。
南门和北门的大顺军见守军撤退,立刻趁机攻上城墙。刘芳亮手持大刀,率先爬上城头,一刀砍死一名关宁铁骑的士兵,高声喊道:“杀啊!冲进城去,财宝美女应有尽有!”
李过也率领士兵们攻上北门,他手持短剑,如同一条毒蛇,见人就杀,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城墙。两人率领士兵们,顺着城墙快速推进,朝着西门方向赶来,想要与田见秀汇合,前后夹击关宁铁骑。
“杀啊!守住西门!”
“为了弟兄们!为了汾州!拼了!”
城墙上,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关宁铁骑的士兵们背靠着背,与大顺军展开殊死搏斗。张勇手持长枪,一枪刺穿一名大顺军士兵的胸膛,转身又挡住了另一名士兵的刀,枪尖上沾满了鲜血,他的铠甲已被鲜血染红,脸上也添了几道深深的伤口,却依旧浴血奋战,如同一尊战神。
吴三桂也亲自上阵,手中的断水刀挥舞着,刀光闪过,一名大顺军士兵的头颅落地,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丝毫未动,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的玄色锦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却依旧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丰碑,立于城头,激励着身边的士兵们。
“将军!谭泰的八旗兵动了!他们出兵了!”一名亲兵突然大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
吴三桂抬头望去,只见东门方向的八旗军阵中,鼓声突然震天响起,谭泰拔出腰间的弯刀,高声喊道:“儿郎们!冲啊!杀了这些反贼!”
两万八旗兵如同猛虎下山,骑着战马,手持弯刀,朝着南门的大顺军冲去。明黄色的铠甲在风雪中格外耀眼,马蹄踏过积雪,溅起一片片雪雾,士兵们的呐喊声震天动地,瞬间冲散了南门的大顺军。
“他们怎么突然出兵了?”张勇一边抵挡着大顺军的进攻,一边疑惑地问道。
吴三桂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阿济格虽想坐收渔翁之利,但他也知道,若是汾州失守,我关宁铁骑覆灭,下一个就轮到他的八旗兵了。李自成若是拿下汾州,势力大增,他阿济格区区两万兵,根本挡不住。谭泰这是怕我们撑不住,才出兵的。”
果然,谭泰率领八旗兵冲散南门的大顺军后,又马不停蹄地朝着北门的李过部发起了进攻。李过的大顺军本就被关宁铁骑牵制,此刻突然遭到八旗兵的袭击,顿时阵脚大乱,士兵们纷纷溃退,李过奋力抵抗,却也寡不敌众,只能率领残兵狼狈逃窜。
田见秀在西门看到南、北两门的大顺军溃败,脸色大变。他知道,若是失去了南、北两门的支援,仅凭他的三万兵,根本攻不下西门的缺口。关宁铁骑的抵抗越来越顽强,八旗兵又在身后虎视眈眈,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他立刻下令:“撤军!快撤军!向大王主力靠拢!”
大顺军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伤亡惨重,听到撤军的命令,如同得到了大赦,纷纷转身逃跑,阵型大乱。
“追击!杀!”吴三桂见状,立刻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振奋。
关宁铁骑和八旗兵如同两股洪流,朝着大顺军追去。马蹄踏过积雪,溅起一片片血雾,大顺军士兵们溃不成军,死伤无数,鲜血染红了汾州城外的雪地,绵延数十里,触目惊心。
田见秀率领残兵,狼狈地朝着李自成的大营逃去。吴三桂并没有下令穷追不舍,他知道,李自成的主力虽败,却依旧有不少兵力,若是贸然追击,恐遭埋伏。而且关宁铁骑的士兵们也已疲惫不堪,需要休整。
他率领士兵们返回汾州城,城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和尸体,积雪被染成了暗红色,断裂的兵器、破碎的铠甲散落一地,触目惊心。士兵们个个面带疲惫,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难掩胜利的喜悦,他们相互搀扶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张勇走到吴三桂身边,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坚定:“将军!我们赢了!守住汾州了!”
吴三桂扶起张勇,看着他满身的伤痕,眼中满是欣慰:“是弟兄们英勇奋战,用命守住了汾州。传令下去,厚葬阵亡的弟兄,妥善安置伤员,打开粮仓,安抚百姓,让他们安心。”
“是!”张勇领命而去,脚步虽有些踉跄,却依旧坚定。
陈圆圆也快步走来,她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锦帕,快步走到吴三桂身边,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和雪沫,眼中满是欣喜和心疼:“你没事就好,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吴三桂握着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心中满是安宁。这场血战,他们赢了,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李自成虽然战败,却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定会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而大清那边,阿济格的猜忌从未停止,多尔衮的心思更是深不可测。这乱世之中,他吴三桂就像一叶扁舟,在清军、大顺军、南明三方势力的洪流中飘摇,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赵大三顶着一身风雪匆匆赶来,他身上的青布棉袍已被雪水浸透,脸上冻得通红,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明黄色的密报,脸色凝重得吓人:“将军!北京急报!摄政王多尔衮下旨,召您即刻回京!旨意已到了太原府,阿济格亲王也已收到,催您速速启程!”
吴三桂心中一沉,伸手接过密报。明黄色的圣旨封皮上印着大清的龙纹,触手冰凉,仿佛带着一股来自京城的寒意。他拆开密报,信纸是上好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却是用满汉双语书写,内容简洁明了——“平西王吴三桂,督师山西,力退逆贼李自成,劳苦功高。今召你即刻回京,另有要务相商,不得延误。”
“另有要务相商?”吴三桂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疑惑和警惕。他守住了汾州,挫败了李自成的十万大军,正是立下大功的时候,多尔衮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召他回京?是真的要论功行赏,还是……要削他的兵权?
要知道,关宁铁骑是他最后的依仗,也是他在大清立足的根本。多尔衮一直对他心存猜忌,阿济格更是处处打压,若是他离开山西,这三万关宁铁骑交给谁?交给张勇?张勇虽忠勇,却资历尚浅,镇不住场子;交给谭泰?那更是把兵权拱手让给八旗兵,他吴三桂从此便成了无根之木,任人宰割。
“将军,这旨……”张勇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看到那封明黄色的密报,脸色瞬间变了,“多尔衮这时候召您回京,怕是没安好心啊!您若是走了,山西的兵权……”
“我知道。”吴三桂打断张勇的话,声音低沉,“多尔衮的心思,我怎会不知?他是怕我在山西根基太深,关宁铁骑太强,将来尾大不掉,所以才想把我调回京城,软禁起来。”
陈圆圆也看出了吴三桂的担忧,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那你不能回去!京城是多尔衮的地盘,你若是回去了,便是羊入虎口,吉凶难料。汾州刚守住,你若是走了,士兵们人心惶惶,李自成再来攻城,山西就危险了。”
吴三桂沉默着,目光望向北京的方向,眼神复杂。他怎会不想抗旨?可他现在是大清的平西王,若是抗旨不遵,多尔衮正好有理由出兵讨伐他,到时候他腹背受敌,一边是大清的八旗兵,一边是李自成的大顺军,关宁铁骑就算再勇,也抵挡不住两路夹击。
“将军,不如……我们反了吧!”张勇突然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南明那边一直派人来联络,只要您反清复明,南明定会封您为王,让您总领北方军务。到时候我们联合南明,对抗大清和李自成,未必没有胜算!”
吴三桂心中一动,反清复明?这四个字他不是没有想过。可南明的腐朽他早有耳闻,弘光帝耽于享乐,马士英、阮大铖之流把持朝政,朝堂上争权夺利,根本没有半点复国的心思。他若是反清,南明未必会真的帮他,反而会把他推到最前面,当挡箭牌。到时候他既要面对大清的怒火,又要提防南明的算计,处境只会比现在更难。
“不可。”吴三桂缓缓摇头,“南明虽是大明正统,却早已腐朽不堪,不值得我们赌上关宁铁骑的性命。而且现在反清,时机未到,只会自取灭亡。”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必须回去。若是抗旨,只会让多尔衮找到出兵的借口。我回去了,至少能暂时稳住他,让他不对关宁铁骑动手。张勇,你留在这里,替我掌管山西的军务,守住汾州,守住太原,看好关宁铁骑的弟兄们,等我回来。”
“将军!”张勇急道,“您若是回去了,多尔衮要是对您不利怎么办?”
“放心。”吴三桂拍了拍张勇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自信,“我吴三桂还有用。李自成未灭,南明尚存,多尔衮还需要我来牵制他们。他不会轻易动我,至少现在不会。”
他又看向陈圆圆,柔声道:“圆圆,你也留在这里,待在太原府的藩王府,不要跟着我去京城。京城不比山西,危险重重,你留在这儿,我也能放心。”
陈圆圆眼中满是不舍,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她轻轻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我留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弟兄们都等着你。”
吴三桂郑重地点头,将手中的香囊紧紧攥在手心,那是陈圆圆给他的平安符,也是他心中唯一的慰藉。
次日清晨,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汾州城的城墙上,映得积雪闪闪发光。吴三桂穿上一身青色朝服,腰间系着玉带,手持断水刀,站在汾州城外的校场上。关宁铁骑的士兵们整齐地排列在校场上,个个面带不舍,眼中满是担忧。
“弟兄们!”吴三桂高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我奉摄政王旨意,即刻启程回京。这段时间,山西的军务就交给张勇将军,你们要听他的命令,守住山西,守住我们的家园!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并肩作战!”
“将军保重!”士兵们齐声喊道,声音震天动地,眼中满是坚定。
吴三桂点点头,翻身上马,身后跟着两名亲兵,朝着太原府的方向疾驰而去。他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不舍。马蹄踏过积雪,溅起一片片雪雾,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
陈圆圆站在城楼上,望着吴三桂离去的方向,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张勇站在她身边,沉声道:“夫人放心,末将定会守住山西,等将军回来。”
而此时的太原府,阿济格的营寨中,气氛却异常凝重。阿济格坐在虎皮椅上,手中拿着多尔衮的圣旨,脸上满是嘲讽:“哼,多尔衮倒是会算计,把吴三桂调回京城,这山西的兵权,就该落到我手里了!”
谭泰站在一旁,躬身道:“亲王,吴三桂已启程回京,我们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以防他中途有变?”
“不必。”阿济格摆摆手,眼中满是不屑,“吴三桂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若是敢反,正好给了我们出兵的理由。让他去京城吧,看看多尔衮怎么收拾他!”
说完,阿济格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得意,却没注意到谭泰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吴三桂一路疾驰,不到三日便抵达了太原府。阿济格早已在府衙中等着他,见他来了,脸上露出一抹假笑:“平西王一路辛苦,本王已为你备好了车马,即刻便可启程前往北京。”
吴三桂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多谢亲王。”
他没有多言,也没有停留,立刻跟着阿济格派来的人,登上了前往北京的马车。马车缓缓驶动,朝着北京的方向而去。吴三桂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中满是忐忑。他知道,此去北京,前途未卜,一场新的博弈,即将在北京拉开序幕。
而此时的北京,紫禁城的太和殿内,多尔衮正坐在龙椅旁的御座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羊脂玉扳指,眼神深邃。他看着殿外的雪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吴三桂,你终于要来了。本王倒要看看,你这个平西王,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殿外的风雪又起,卷着寒意,吹过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一场围绕着吴三桂的阴谋,已在北京悄然酝酿。而远在山西的汾州城,关宁铁骑的士兵们正严阵以待,等待着他们的将军归来。李自成的大营中,李自成正怒视着地图,筹划着新的进攻。南明的朝堂上,大臣们还在为争权夺利而争吵不休。
这乱世,依旧烽火连城,而吴三桂的命运,也将在这场多方博弈中,迎来新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