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便是碧君的住处了。”
水鹤年擦着汗，声音发虚，“她……她就在里面。”
云九弦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便要推门，却被逸尘抬手按住。’
逸尘朝他递了个眼神，示意稍等，随即扬声道：“水仙子，云仙长来接你了。”
房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道极轻的女声，带着几分怯意：“是……九弦吗？”
那声音细弱得像风中残烛，与云九弦记忆里那个清脆爽朗的少女判若两人。
他心头一紧，声音都带着颤：“碧君，是我。我来接你回剑府，我们……我们完婚。”
房内又是一阵沉默，而后那女声再次响起，隔着门板传来，模糊得像是隔着一层雾：“九弦……我一孤女，怕是……怕是配不上剑府的体面了。”
云九弦急道：“胡说！你莫要妄自菲薄，快开门，跟我走！”
“不必了。”女声里忽然带了几分疏离，“师兄请回吧，水家挺好的。”
云九弦如遭雷击，正要再劝，逸尘却一脚踢开门板，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正对着门的位置立着一道素色屏风，屏风后隐约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青丝垂落，看不清面容。
“你是何人？！未经通报便擅闯女子闺房，这般不懂礼数，莫不是哪里来的野修？！”
她显然不认识逸尘——这恰恰印证了逸尘的猜测。
逸尘眼神一凛，根本懒得与她周旋。
那声怒斥未落，他已伸手攥住珠帘的流苏，手腕猛地一扬——
“哗啦！”
串珠碰撞的脆响刺破屋内的死寂，素色屏风后的身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猛地抬头，青丝散乱间，一张苍白却依稀能辨出旧貌的脸庞撞入眼帘。
正是水碧君！
可她的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只有猝不及防的慌乱，
像受惊的鹿般猛地往后缩，下意识地用衣袖掩住脸面。
“你……！”水碧君的声音里带着惊惶，甚至忘了维持方才的疏离。
“放肆！”几乎是同时，水鹤年的怒斥声炸响在门口。
他踉跄着冲进来，指着逸尘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帝婿大人！你竟敢当众掀女子珠帘！便是皇室亲眷，也该守男女大防！你这般行径，是要将碧君的名声彻底毁了吗？！”
紧随其后的云九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看着屏风后那道瑟缩的身影，又看看满脸怒容的水鹤年，眉头紧锁——他虽信任逸尘，却也觉得此举太过唐突，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逸尘忽然转头，目光冷冽地扫过水鹤年。
“毁她名声？”
逸尘嗤笑一声，“大长老还是先看看，这‘名声’的主人，到底是谁吧。”
话音未落，他指尖凝聚起一缕剑气，快如闪电地射向屏风后的女子！
“师弟！”云九弦失声惊呼，以为逸尘要伤人。
可那剑气并未伤及皮肉，只擦着女子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阵微风。风过处，女子脸上忽然泛起一层诡异的涟漪，原本苍白的肌肤像水波般晃动起来，片刻后便如碎裂的琉璃般剥落——露出一张陌生丫鬟的脸，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哪里有半分水碧君的影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云九弦目瞪口呆，看着那丫鬟惊恐地瘫倒在地，手里还攥着半块被剑气扫落的人皮面具。
水鹤年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倒在地。
逸尘没看他，只盯着那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说，真正的水碧君在哪？”
丫鬟抖得像筛糠，眼神慌乱地看向水鹤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还是得问‘懂礼数’的大长老。”
逸尘转头，目光如刀般剜向水鹤年，“用幻颜术欺瞒帝婿，糊弄剑府，甚至敢拿一个假人来搪塞圣旨……大长老，你说，这罪过该怎么算？”
水鹤年张着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花白的胡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幻颜术可是方才几大长老耗费根基费心费力，连气息都能模仿得分毫不差，逸尘怎么会一眼识破？
逸尘转身一脚踹在水鹤年胸口！
“嘭”的一声，水鹤年倒飞出去，撞在门框上，咳出血来。
水鹤年捂着胸口，满眼难以置信：“不……不可能！这幻颜术是我自问连气息都能模仿得一丝不差，你怎么会……”
“怎么会识破？”
逸尘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翻涌着嘲弄，“你以为这幻颜术是什么稀罕物？当年仙魔两界追杀我这‘仙魔之子’时，我靠这术与帝女隐居在仙魔交汇处营生——你这点伎俩，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不觉得可笑吗？”
他抬脚踩在水鹤年的手背，看着对方疼得龇牙咧嘴，语气愈发森冷：“说！水碧君到底在哪？！”
水鹤年被踩得指骨欲裂，疼得浑身抽搐，终于再也撑不住，涕泪横流地哭喊：“帝婿饶命！老臣……老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逼无奈？”逸尘脚下力道又重了几分，“谁逼你们拿假人搪塞圣旨？”
“是幻樱国！是幻樱国啊！”
水鹤年痛得嘶吼，声音都变了调，“碧君……碧君早在三年前，您与帝女殿下的订婚大典之后，就被幻樱国的人掳走了啊！”
“你说什么？！”逸尘猛地俯身，揪住他的领子将人拎起，“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水鹤年咳着血，慌忙点头，“当年云仙师数次想来接亲，老臣们百般阻挠，不是不愿，是实在交不出人啊！只能找了这丫鬟，用幻颜术瞒天过海，只求能拖延一时……”
云九弦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那瘫在地上的假碧君，声音发颤：“那这三年……隔着墙与我说话的，一直是她？”
“是……”
水鹤年不敢抬头，声音低若蚊蚋，“这丫鬟嗓音与碧君有三分相似，老臣们教了她很久，才敢让她隔着门应答……云仙师，是我等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碧君啊！”
“放屁！”
逸尘猛地抬脚，又一脚踹在水鹤年胸口，将他踹得在地上翻滚数圈，“水碧君是水家家主之女，是为国殉难的英烈之后！她被掳走，你们不去救，反倒窝在这里用假人演戏？！你们水家的骨气都被狗吃了吗？！”
水鹤年被踹得昏天黑地，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臣们不是不想救啊！可……可水家如今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太乙巅峰，家主殉国后，族中战力早已大不如前！幻樱国来的修士有大罗坐镇，我们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啊！”
“那为何不上报仙宫？为何不告诉剑府？！我剑府难道会坐视不理？仙宫难道会放任幻樱国在境内掳走忠良之女？！”
水鹤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像是说了什么禁忌之语：“因为……因为碧君她……她已经不是从前的碧君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