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高三七班的早读课，一向是两极分化的。
前排的学生声嘶力竭地背着单词和古文，后排的学生则在桌子底下进行着各种隐秘的活动——补觉、看小说、玩手机。
江淮，作为后排的领军人物，通常是睡得最香的那个。
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淮非但没睡，反而破天荒地拿出了一本英语单词书，正襟危坐，嘴里念念有词。
他这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同桌王浩的注意。
王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凑了过来，像看史前生物一样盯着江淮。
“淮哥，你……你没事吧？是不是昨天被李扒皮骂傻了？还是被陆瑶刺激到了？”
江淮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单词书上飞快地划过，一目十行。
“别吵，忙着呢。”
王浩彻底懵了。
忙着呢？
这两个字从江淮嘴里说出来，比他宣布自己要竞选美国总统还离谱。
“不是，哥，你来真的啊？”王浩压低了声音，“就为了跟陆瑶那个赌？没必要吧？输了又不丢人，全校都知道你俩不是一个级别的。”
江淮翻过一页，淡淡道：“谁说我要输了？”
王浩愣住了，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淮哥，你睡醒了再说胡话行不行？你要是能赢陆瑶，我直播倒立洗头！”
江淮终于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行，我记住你这句话了。准备好洗发水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王浩，继续“看书”。
他的看书方式很奇特，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几乎不做停留，几秒钟就能翻一页。
在外人看来，这纯粹就是在装模作样。
只有江淮自己知道，他的大脑正在以超高的效率运转。
那些单词、语法、例句，如同数据流一般被录入、归档、记忆。
这得益于他三年来为了精准控分而锻炼出的恐怖记忆力和信息处理能力。
想要从一堆正确的答案里，选出一个最完美的错误组合，本身就需要对所有知识点都了如指掌。
他不是不会，只是懒得对。
现在，他需要做的，仅仅是把那些尘封的知识，重新激活一遍。
江淮的异常，自然也落入了其他人的眼中。
前排的陆瑶，不经意间从书本上抬起头，透过前面同学的间隙，朝最后一排瞥了一眼。
当看到江淮居然在“认真”看书时，她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是错愕？还是……果然如此？
她很快收回了目光，但握着笔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
第一节是数学课，李静夹着教案走进教室，习惯性地往江淮的位置看了一眼，准备先用眼神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当她看到江淮居然挺直了腰板，桌上还放着一本数学练习册时，她也愣住了。
“哼，装模作样。”
李静在心里冷哼一声，也没多想，只当是青春期少年被刺激后的一时冲动。
“上课！今天我们讲椭圆的标准方程……”
她开始在黑板上奋笔疾书，讲到一道颇有难度的例题时，习惯性地想找个人来回答问题，敲打敲打那些不听课的学生。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淮身上。
“江淮，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的第二问，离心率是多少？”
这个问题需要好几个步骤的计算，就算是中等生，也得花点时间。
她就是要让江淮当众出丑，让他知道，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江淮。
王浩更是露出了“兄弟你保重”的表情。
江淮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黑板上的题目，连一秒钟的思考都没有，直接开口：
“三分之根号六。”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教室。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李静皱起了眉头，她还没算完呢。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几分钟后，最终答案出现在黑板上。
e = √6 / 3。
一模一样！
李静的表情僵住了。
全班同学也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卧槽？蒙的吧？”
“这也能蒙对？开挂了吧！”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李静也不相信江淮能自己算出来，她板着脸：“过程呢？别告诉我是你心算出来的。”
江淮面不改色，报出了一连串的公式和数字，将整个解题步骤说得清清楚楚，逻辑严密，毫无破绽。
这下，连李静都说不出话了。
她呆呆地看着江淮，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学生。
“坐……坐下吧。”她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然后继续讲课，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江淮坐下后，王浩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眼睛瞪得像铜铃。
“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江淮翻了个白眼：“滚蛋。”
他只是稍稍展露了一点实力，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看来，以后得更低调一点。
一整天，江淮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复习”。
放学后，他拒绝了王浩去网吧的邀请，背着书包，史无前例地走向了学校图书馆。
一中的图书馆藏书丰富，学习氛围浓厚，是学霸们的聚集地。
江淮的出现，就像是一滴黑墨水滴进了清水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少认识他的人都投来惊奇的目光。
江淮无视了这些视线，径直走到一排书架前，抽出几本竞赛级别的数理化习题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刚坐下没多久，对面的位置就有人拉开了椅子。
江淮抬头一看，愣住了。
居然是陆瑶。
她也抱着一摞书，安静地坐在了江淮的对面。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长条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硝烟味。
谁也没有说话。
陆瑶拿出一本习题，开始安静地做题，她的姿态很优雅，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江淮也收回目光，翻开了手里的物理竞赛题集。
刷，刷，刷。
他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解题。
不需要草稿纸，大部分计算都在脑海中完成，笔尖在纸上飞舞，写下的都是最终的、最完美的步骤。
对面的陆瑶一开始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很快，江淮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节奏似乎乱了一瞬。
对面那过于频繁的翻书声，已经快得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江淮的余光瞥见，陆瑶看似专注的目光，开始若有若无地朝他这边飘。
他不动声色，翻过一页，那一页上密密麻麻的题目已被全部解完，字迹工整，答案清晰。
而时间，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这可是物理竞赛的压轴题集！
陆瑶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泛白。
她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这个常年霸占倒数第二的男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学渣。
他一直在伪装！
可为什么？
一个有如此实力的人，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废物？
巨大的疑惑笼罩了她的心头。
江淮注意到，陆瑶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处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伪装很好，但那瞬间的僵硬，瞒不过刻意观察的江淮。
看来，她“发现”了。
江淮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为什么伪装？
他当然有他的理由，但这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江淮一口气刷完了一整本习题集，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陆瑶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看她，只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你的猎物。”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图书馆，留下身后那个陡然绷直的背影。
陆瑶怔在原地，心头巨震。
她看着江淮离去的背影，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动摇”的情绪。
她本以为自己是那个发现了宝藏的猎人。
可现在看来，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真不好说。
这个游戏，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江淮没有回头，但他能想象得到陆瑶此刻的表情。
那种自以为是的掌控感被瞬间击碎的错愕。
她以为自己是发现了璞玉的猎人？
天真。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能决定的。
这个游戏，只会比她想象的，更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