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如刀,顺着布帘的缝隙刺入,薛兮宁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身上的锦缎披风虽然华美,却终究不敌这深夜的凉意。
坐在她对面的眸色一沉,几乎是本能地倾身向前。
马车内的空间本就狭小,他高大的身躯一动,强大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战场上特有的凛冽气息。
薛兮宁呼吸一滞,只见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她披风的系带。
他的动作没有半分温柔,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利落。
手指飞快地一拉、一绕、一收,一个紧实的结便打好了,将所有寒风都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整个过程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自己的颈侧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那触感一闪即逝,心头却像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圈隐秘的涟漪。
“多……多谢王爷。”她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不稳。
已经坐了回去,神色淡漠如常,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夜深了。”他只简单地回了三个字,便闭目养神,周身的气息再次变得疏离而威严。
薛兮宁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只当他是出于礼节。
她悄悄抬眼,借着车内昏暗的灯火,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中那丝悸动久久未能平复。
马车很快在薛府门前停下。
回到自己居住的“汀兰水榭”,薛兮宁屏退了大部分下人,只留下心腹白弄夏。
一进屋,暖意融融,她终于松了口气,伸手便去解颈间的披风。
可这一解,问题来了。
那个由随手打下的结,此刻却像是长在了衣带上,任凭她怎么拉扯、抠弄,都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薛兮宁又急又气,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
这披风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万一弄坏了可怎么好。
白弄夏也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对着那个小小的结折腾了半天,依旧无济于事。
“大小姐,这结……打得也太刁钻了。”白弄夏急得额头冒汗。
“他就是故意的!”薛兮宁又窘又恼,一想到自己可能要穿着这件披风睡觉,就气不打一处来。
正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二小姐贺婉贞端着一碗安神汤走了进来。
“姐姐回来了?我听下人说你这么晚才归家,特地让厨房……”
她的话音在看到薛兮宁和白弄夏两人跟披风较劲的滑稽场面时,戛然而止。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贺婉贞的目光先是在薛兮宁通红的脖颈和那个古怪的死结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像淬了冰的利箭,直直射向一旁白弄夏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个——鎏金雕花的匣子。
那匣子在烛火下泛着幽暗的光,透着一股不属于薛家的贵气与神秘。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方才因解不开绳结而产生的些许焦躁与窘迫,在贺婉贞审视的目光下,骤然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
“这匣子,是哪来的?”贺婉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
白弄夏下意识地将金匣抱得更紧了。
与此同时,行驶在京城主道上的另一辆马车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
就在刚才,他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系紧披风时,那柔软丝滑的触感。
随即,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打的那个结……是“缚俘结”。
那是军中审讯时,为了防止最狡猾的俘虏挣脱,专门用来捆绑手腕的死结。
一旦系上,除非用刀刃割断,否则越挣扎便会勒得越紧。
他常年军旅,这动作早已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方才情急之下,竟想也不想就用了出来。
一个未出阁的贵女,被他用捆绑俘虏的结系住了披风……
“停车!”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
车夫被吓了一跳,连忙勒住缰绳。“王爷,怎么了?”
“掉头,回薛府!”
“可是王爷,”车夫为难地指了指不远处高高的坊门,“宵禁的鼓声已经响过三通了,城门落了锁,咱们现在掉头也出不去了。”
掀开车帘,果然,远处巡夜兵卒的火把已经连成了一条线,将整片街区封锁。
他无力地放下车帘,重新坐回黑暗之中。
胸中一股莫名的躁动翻涌不休,他闭上眼,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薛兮宁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惊慌的眼眸。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发现解不开那个结时,会是何等气恼又无助的模样。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在夜色中竟控制不住地微微轻颤。
那是一个不该出现在闺阁女子身上的结,更不该由他亲手系上。
就在薛府汀兰水榭内,贺婉贞的目光愈发冰冷,即将再次开口质问的瞬间——
东边院落的方向,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哭喊,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悲戚,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脆响,像是名贵的瓷器被狠狠砸碎在地的声音。
尖锐的声响划破了夜的静谧,也瞬间击碎了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薛兮宁和贺婉贞脸色同时一变,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三妹薛兮悦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