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既如此莫怪我无情
海瑞经过一番思索，提笔给徐阶写了回信，随后将信递给牛佥事等人，询问他们是否有要补充的内容。
牛佥事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既然都不说话，那就是没有意见了。”海瑞说着，把信纸折好，装入信封，用浆糊封好口，准备让送信的徐家人带回。
“慢着！”牛佥事回过神来，赶忙阻拦道，“中丞可要三思啊！”
“是啊，都公，徐阁老肯定不会答应的。”衷贞吉擦着汗说道，“那可是整整四十六万亩田地，就算一千万两银子也买不来，徐家怎么可能全部放弃呢？”
“这封信一送出去，双方就彻底撕破脸了，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王委员等人也纷纷劝说海瑞冷静些，别被愤怒冲昏头脑。
“本院让他们全放弃吗？”海瑞一脸诧异地看着被吓得不轻的众属下，“明明同意他家留下六千亩，而且是免税田，还不够供养他一大家吗？”
众官员心里嘀咕，六千亩，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而且这其中羞辱的意味也太浓了。
“再者，徐家还有织娘两万，宅邸六处，园林四座，另有南北两京、苏州松江等地店铺逾两百间，这些商铺店面、生意住宅的价值，又超过一千万两！其来历恐怕也禁不起细究吧？这次本官并未打算追究，难道对徐家还不够优容吗？”
“徐阁老出仕时，家境只能算是小康，短短二十余年间，居然攒下了两千万两以上的家业，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儿孙家人身上吗？”说着海瑞又是一阵火大道：
“严阁老和严世蕃号称天下巨贪，却只有徐家家业的四分之一，不赶紧帮徐家消肿，让将来史书上，如何评价徐阁老？！”
听海公这么一说，众官员觉得还蛮有道理的，可徐阁老怎么可能答应啊？
有句话海瑞没明说，让徐阁老拿四十六万亩地，换一个全家平安、既往不咎，他觉得自己是仁至义尽，甚至都有些对不起林润了。
若是某人还不识趣，那就真休怪海某无情了。
海瑞在巡抚行辕收到徐阶回信，照旧看完递予牛佥事。
信中称，中丞之命定遵，五年内购置之地可查，清退不难，但更早之前的，实在不知详情。且文书已失，想退也不知对象，只能由官府自查，若有实据且依法，自会清退。
字里行间怨气满满，牛佥事钦佩不已，心想海公厉害，竟让徐阁老失了沉稳。
牛佥事还了信纸，叹气道：“徐阁老拒绝了。”
海瑞满心失望，他不懂，徐阶如此睿智，怎就看不出自己是在帮他，为何舍财保命，自己又未逼他太甚。
只能说是财迷心窍，糊涂至极，简直无可救药。
他自认为已做到仁至义尽，此刻再无半点顾忌，于是神色凝重地下达命令：“马上安排下去，明日一早开堂！”
第二天清晨，巡抚行辕外头，前来告状的民众把整条大街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前几日海瑞只收状子却不开堂审理，这让松江的百姓着实担忧了一阵子，还以为连海中丞都不敢向徐家下手呢。
现在看来，海瑞依旧是那个无所畏惧的斗士，打算硬刚到底，而且和之前在苏州的情况不同，宣判之后，海瑞第一时间就发下票牌，让官军出动捉拿徐家众人归案。
这一举措又把牛佥事等人吓得不轻，他们赶忙劝说海瑞要三思：“徐家的人因为徐阁老兄弟的缘故，不少人都有官身或者冠带，实在不行也都有功名护身，怎么能说抓就抓呢？”
“请王命旗牌！”海瑞站起身来，朝着北方恭敬地作了一揖。
在低沉肃穆的鼓声里，旗牌官将四对王命旗牌护送了上来。
海瑞先是取过一副旗牌，递到衷贞吉面前，神情严肃地吩咐道：“你即刻带领两百兵马，前往南禅寺徐府实施拿人行动，务必将所有目标人物悉数抓获，若有一人逃脱，定要提头来见！”
“得令！”衷贞吉瞧见王命旗牌都已然亮出，心中明白海公此次是下定决心要全力一搏了，哪还敢有丝毫的懈怠与废话，当即领命匆匆而去。
紧接着，海瑞又把另一对旗牌授予郑岳和王委员，郑重命令道：“你二人迅速率领五百兵马，直扑泗泾徐家浜去拿人，此次行动不容有失，放跑一个，同样提头来见！”
郑岳和王委员不敢怠慢，赶忙齐声应命，随后快步领兵出发。
而后，海瑞将第三副旗牌交到牛佥事手中，稍稍停顿了一下，郑重叮嘱道：“你带着两百兵马，前往退思园，务必好好保护徐阁老，要时刻保持警觉，千万别让徐阁老脱离你的视线范围！”
牛佥事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太能理解海公这道命令背后隐藏的深意了，这情况实在是有些棘手。
罢了，就当是替林中丞报仇雪恨吧！想到此处，牛佥事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口白气，猛地把心一横，高声应道：“是！”随即领兵下去了。
待到天黑时分，各路人马纷纷回来禀报战果，此次行动总体来说较为顺利，基本上该抓捕的嫌疑人都已抓到，只是徐璠和徐瑛二人侥幸漏网逃脱了。
海瑞早有预判，徐家其他人未逃，是因他们过错不大，退田再交些银子赎罪，此事便可了结，毕竟这其中账目繁杂，总不能真将他们充军或杀头。
唯有徐璠、徐瑛以及早早躲起来的徐陟被抓获，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严惩，怕是普通充军都难以平息朝廷怒火，唯有杀头才能给此事一个交代。
所以，这三人必定会拼命逃跑。
于是，海瑞下令将抓回来的徐家人先关在班房，待次日再做定夺，他又让田通判连夜发布海捕文书，画影图形，并公布悬赏，通缉徐家兄弟。
随后，海瑞连夜撰写奏章，向朝廷禀报松江发生的案件，同时请求下旨剥夺徐陟、徐璠、徐瑛等人的官职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