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奇怪的昆山
初六午后，海瑞一行人乘船离开吴江，顺流抵达昆山县，鲁晨带着曹县丞在城门口的官船码头迎接。
几乎在同一时间，海中丞的座船也到了。
没怎么客套海瑞直接上了轿子，前往位于西山巷的巡抚公署。
昆山的巡抚公署原本在县城东北的文学书院。弘治十年，知县杨子器认为那里地方狭窄，便将其迁至西山巷的左市地，新公署的规模超过了县衙，不亚于被烧毁的上海那座。
海瑞看到这么大的公署，心里很不满意，但这不是鲁晨的问题，他告诉鲁晨，让县里正常供应菜蔬米面、笔墨纸砚就行，不必设宴接风，也不用每日应卯，只需派六房书吏到衙署帮忙即可，然后，他便打发鲁晨回去了。
鲁晨临走前，海瑞还叮嘱他，不要让衙门的人在巡抚行辕附近出现，以免吓到百姓，让他们不敢告状，鲁晨连连点头，心想正好自己也不用再伺候一个祖宗了。
他们便开心地回到金风园去吃晚饭了。
其实，昆山县的日常运转本就无需他过多操心，像供应、安保等各类事务，曹县丞、陈典史以及吴承恩等人就能处理得妥妥当当，他若贸然掺和进去，反而容易把事情弄乱。
待巡抚一行安顿妥当，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海瑞这次格外开恩，准许牛佥事等人吃完晚饭后就去休息，好让他们养足精神，以便迎接明天新的战斗。
原本，海瑞还打算把李铭找来，好好聊聊，然而，让人到县衙一打听才知道，李公子自打他上任前那次到昆山之行后，就一直住院治疗，直到昨天才出院，可出院后也没回县衙，似乎是前往西山岛疗养去了……
“这小子，难道是在故意躲着老夫？”海瑞无奈地轻声抱怨了一句，随后只能将那欲求不满的愤懑情绪，宣泄在永远也干不完的工作当中。
第二天一大早，巡抚衙门的兵丁就按照惯例，来到城中的各个地方，张贴出了今日放告的告示。
海瑞利用上午时光，为牛佥事等九位问案官授课，旨在提升他们的能力，毕竟，即便是平凡之人，在海公的调教下，也能变得较为出色。
转瞬之间，上午的学习时光悄然流逝，海公宣布课程结束，他给予众人半个时辰的用餐与休息时间，并规定未时准时开堂审案。
牛佥事等人闻言，快步走出签押房，自从落入海瑞之手，他们便彻底摒弃了往日的从容与慢条斯理，行事风格大变。
此时，田通判在门外徘徊张望，海瑞洞察其来意，沉声道：“进来吧。”
“中丞，传票已准备妥当，请过目。”田柏光呈上薄薄的一叠纸张。
海瑞微微一怔，手指轻点，发现仅有十几份传票，不禁问道：“为何如此之少？”
田柏光面露苦笑，答道：“目前仅有这些告状者。”
海瑞疑惑不解：“告示未曾贴出吗？”
“属下清晨已派人四处张贴。”田柏光连忙解释：“各城门、要道均已覆盖，无一遗漏。”
“这情况是怎么回事？”海瑞皱起了眉头，昆山县上午只收到十几份诉状，与其他动辄上千的县相比，显得有些反常。
“也许是老百姓都忙于其他事务，还没抽出空来。”田柏光推测道。
“嗯，有可能。”海瑞点点头，随即下令：“你吃过饭，带人去昆南，把告示贴到显眼的地方。”
“唉，遵命。”田柏光心里嘀咕，我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下午，公署又收到几十份诉状，全天来告状的昆山百姓不足一百名，这样的数量，对于问案官们来说，显然不够分配，他们发出了疑问：“这一下午的时间该如何度过？”这些已经习惯了处理案件的问案官们，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更让他们失望的是，经过仔细询问，发现大部分告状人要么是之前粮荒时被以“囤积居奇”为由充公货物的商人；要么是趁乱捣乱的人，这种情况让问案官们觉得有些无奈。
他们伪装成普通百姓……好吧，其实并非伪装，他们确实已陷入极度贫困，企图趁乱捞取些好处，找回一些家产。
这正是海公大力打击的告刁状行为……
结果不难预料，不仅一文钱没要回来，还都被判处枷号示众。
傍晚时分，牛佥事等人聚集在签押房，向海公呈交审结的案卷。
“中丞，昆山县实际上并无多少人告状，而且大多都是告刁状的。”牛佥事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是否还要继续在此滞留？”
毕竟这里是李公子朋友的地盘，牛佥事可不敢轻举妄动。
海瑞满脸疑惑道：“你们不觉得这情况有些反常吗？”
并非所有官员都与李铭有过接触，比如已被海公成功感化的王委员，就点头称是道：“下官在审案时听说，赵知县到任后，只在第一天排过一次衙，至今都未挂牌放告。”
“这就有点过分了。”官员们纷纷议论道，“他都没放告过，怎么会没人告状呢？”
“难道是要堵住百姓的嘴，比堵河还难？”王委员揣测道。
海瑞并未急于发表意见，他虽不懂偏袒，却机智过人……鲁晨上任仅半年，且一直守在大堤，民众的投诉与他无关。
没有理由阻止百姓申诉吧？况且吴中的百姓，官府能拦得住吗？
海瑞思索了一夜，仍不明白昆山的百姓究竟怎么了。
次日清晨，守卫巡抚衙门的士兵们，看见他们的首领彭千户，穿着半旧的布衣，头戴破旧棉帽，肩扛“铁口直断”的布旗，从府内走出。
“哟，大人这是要转行……”士兵们开玩笑的话还没说完，就都停住了。
因为他们发现，彭千户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粗布道袍、头戴方巾的瘦小老人。
不是海瑞又是谁？
吓得士兵们连忙要下跪，却被彭千户低声制止：“都别动，中丞要微服出巡，不可泄露。”
“就属你最会咋呼。”海瑞斜了彭千户一眼。
话说再多，都不如亲自去瞧瞧，海瑞打算今日上街转转，看看昆山的百姓究竟是不敢告状，还是不想告状。
海瑞原本是想让海安陪着自己出去的，可彭千户哪能答应啊？毕竟林中丞以及他前任冯千户，还在江南医院躺着呢，他哪敢让海中丞只带着个老仆出门。
磨了半天，海瑞最后总算同意，让彭千户代替海安帮自己举幡儿。
海安听了很不乐意，嘟囔着说自己练过南拳北腿，完全能保障中丞的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