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喋血黄沙 第125章：醉鬼传讯
戈壁的夜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把星月都裹得严严实实。柳七爷带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沙丘之间，脚下的流沙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是无数细碎的牙齿在啃噬鞋底。柳七爷在黑水河一带几乎无人不识，为了隐藏身份，这时候他已经易容改装，连他最亲信的人也不大看得出来他的本来面目。孟露桥走在队伍中间，左手按着腰间的长笛，右手时不时拨开迎面扑来的沙砾，眉头微微蹙着 —— 自从离开黑水河渡口，他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那目光像戈壁里的毒蝎，阴冷而黏腻。
“七爷，还有多久到您说的歇脚点？” 韦小月的声音带着哭腔，红裙下摆早已被沙尘染成土黄色，银铃也被她攥得变了形，“我的脚都磨出血泡了。”
柳七爷回头望了望远处模糊的轮廓，烟袋锅在黑暗中亮起一点红光：“快了，前面那片胡杨林里有个废弃驿站，当年商队都在那儿歇脚。到了那儿生堆火，让你暖暖脚。”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都警醒着点，那地方以前闹过‘沙鬼’，说是迷路的旅人被风沙埋了，夜里会出来勾人。”
“沙鬼？” 韦小月吓得往李暗香身边缩了缩，“是真的吗？”
李暗香拍了拍她的手背，青布衫上沾着的沙砾簌簌落下：“七爷吓唬你呢。不过那驿站荒废多年，保不齐有野兽，待会儿欧阳姐姐多盯着点。”
欧阳楚月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墨绿劲装在夜色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放心，只要不是影无殇的人，来什么我都能应付。” 她说着往孟露桥的方向瞥了眼，见他正望着远处的星空出神，嘴角忍不住撇了撇 —— 这人总有本事在险境里走神。
孟露桥其实在算时辰。按柳七爷的说法，他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照理说早该到驿站了，可眼前除了连绵的沙丘，连棵像样的枯树都没有。他刚要开口询问，就听柳七爷低喝一声：“停！”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天光，只见前方沙丘下果然有片黑黢黢的林子，林子里隐约露出半截残破的土墙，正是驿站的轮廓。奇怪的是，风穿过林叶的声响里，竟混着断断续续的哼唱声，调子走得离谱，却依稀能听出是中原的《醉花阴》。
“有人？” 唐豹握紧双镖，眼神警惕，“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
柳七爷示意众人蹲下，自己则猫着腰往林子挪去，烟袋锅的红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片刻后，他探出头招了招手，声音里带着几分诧异：“是个醉鬼，看着有点眼熟。”
众人跟着走进林子，才发现驿站的破门框下歪坐着个胖子，怀里抱着个酒壶，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脸上的肥肉被月光照得油亮 —— 不是宋三是谁？
“宋老三？” 孟露桥走过去踢了踢他的屁股，“你怎么在这儿？”
宋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眯着小眼瞅了半天，突然 “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酒壶 “哐当” 掉在地上，滚出老远：“孟…… 孟公子！可算见着你了！我还以为要烂在这鬼地方了！”
宁若雪从行囊里拿出水囊递过去：“先喝点水醒醒酒，到底怎么回事？”
宋三抢过水囊猛灌几口，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才抽抽噎噎地说：“都怪…… 都怪那破酒！在李家喝多了睡过头，醒来你们都走了…… 我寻思着自己追，结果刚出城门就被几个黑衣人绑了……”
“是影无殇的人？” 孟露桥挑眉，指尖在长笛上轻轻敲着。
“八成是！” 宋三拍着大腿，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那帮孙子蒙着我的眼，把我往西北带，路上我听见他们说什么……‘薛水晶’、‘断雪城’…… 还说要给金楼主献礼……” 他打了个酒嗝，眼神忽然变得迷离，“后来路过一个陡坡，我趁他们不注意滚下去了，腿都摔破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裤腿上果然有血迹，虽然已经干涸发黑，但能看出伤口不浅。柳七爷皱着眉往驿站里探了探：“先别在这儿耗着，进驿站再说，免得引来麻烦。”
驿站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屋顶破了个大洞，月光从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块惨白的光斑。墙角堆着些腐朽的木箱，风一吹就发出 “吱呀” 的怪响，像是随时会散架。唐豹和欧阳楚月先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柳七爷才点燃了火堆，跳动的火光终于驱散了些许寒意。
宋三围着火堆转了两圈，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个小小的酒坛：“幸好我藏得深，没被那帮孙子搜走。” 他献宝似的往孟露桥面前递，“二十年的女儿红，尝尝？”
孟露桥没接，反而指着他的鼻子笑：“喝丢了半条命还不忘带酒壶，你这本事不去当酒仙真是屈才了。”
宋三脖子一梗，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见了姑娘就走不动道强！在李家后花园跟宁姑娘搂搂抱抱，当我没看见？”
“噗嗤” 一声，韦小月没忍住笑了出来，李暗香也别过脸偷偷抿嘴。宁若雪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伸手在孟露桥胳膊上拧了一把，却被他反手握住手心。她瞪了他一眼，想抽回手，指尖却被他轻轻挠了下，痒得她心里一颤，最后只能红着脸别过头去。
“说正事。” 柳七爷敲了敲烟袋锅，打断了这略显暧昧的气氛，“你说薛水晶被押往断雪城？确定没听错？”
提到正事，宋三也收敛了些，挠着头想了半天：“应该没听错…… 他们还说什么‘金楼主等着用她的人头祭旗’，好像跟二十年前的什么事有关……” 他忽然 “哎哟” 一声，从腰间扯下块布料，“对了！我滚下陡坡的时候，从一个黑衣人身上扯下来的，你们看这花纹眼熟不？”
那是块黑色的布料，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硬生生扯下来的。布料上绣着朵雪柳花纹，跟黑水河暗礁上的标记一模一样，只是尺寸更小些，绣工也更精致。孟露桥接过布料，指尖摩挲着冰凉的丝线，眼神渐渐沉了下去：“是金雪柳的人没错。”
“薛前辈怎么会被他们抓了？” 韦小月急得直跺脚，银铃在火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她武功那么高……”
李暗香叹了口气：“双拳难敌四手，幽影楼的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定用了什么阴招。” 她看向孟露桥，“我们得想办法救她，薛前辈知道不少幽影楼的事。”
孟露桥没说话，只是将布料揣进怀里，目光望向驿站外漆黑的戈壁。他知道，薛水晶被抓绝非偶然，金雪柳这么做，显然是想引他去断雪城 —— 那里是对方的地盘，一旦踏入，恐怕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先歇会儿，天亮再做打算。” 柳七爷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宋三伤得不轻，得处理下伤口。宁姑娘，有劳你了。”
宁若雪应了声，从药箱里拿出金疮药和布条，走到宋三身边蹲下。宋三龇牙咧嘴地伸着腿，嘴里还不忘念叨：“宁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比某些只会欺负人的强……” 话没说完就被孟露桥丢过来的石子砸中额头，顿时蔫了下去。
火堆渐渐小了下去，众人轮流守夜。孟露桥靠在墙角，看着宁若雪蜷缩在火堆旁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什么好梦。他悄悄走过去，脱下自己的长衫盖在她身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脸颊，温温的，软软的。
“桃花朵朵开啊……”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抹温柔的笑，“这次可得护好我的桃花。”
夜色渐深，戈壁的风呜咽着穿过驿站的破洞，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孟露桥知道，从遇到宋三的这一刻起，他们的行程就彻底改变了 —— 救薛水晶，探断雪城，揭开金雪柳的阴谋…… 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但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宋三终于醒了酒，抱着头哼哼唧唧地喊疼。韦小月给他递了块干粮，被他嫌弃太硬，最后还是李暗香从行囊里找出块胡饼，才让他消停了些。
“我们得往断雪城方向走了。” 孟露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柳七爷，您知道最近的路线吗？”
柳七爷蹲在地上画着地图：“穿过前面的‘断魂谷’，再绕过‘野狼坡’，就能到断雪城外围的‘黑风口’。不过那谷里瘴气重，坡上有狼群，不好走。”
“再难走也得走。” 欧阳楚月握紧剑柄，眼神坚定，“总不能看着薛前辈出事。”
孟露桥点头，目光扫过众人：“都检查好东西，特别是水和干粮，进了谷就没补给了。宋三，” 他特意看向还在啃胡饼的胖子，“你要是再敢掉队，我就把你酒坛扔了。”
宋三嘴里的胡饼差点喷出来，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保证跟紧大家！”
收拾妥当后，一行人再次出发，朝着断雪城的方向走去。朝阳从沙丘后探出头，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倔强的惊叹号。孟露桥走在最前面，长笛在指尖转了个圈，忽然哼起了小调，调子轻快，正是宋三昨晚唱的《醉花阴》。
宁若雪从后面赶上来，与他并肩而行，轻声问：“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用的话，我天天担心。” 孟露桥侧过头，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笑意，“再说，有你在，我怕什么？”
宁若雪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油嘴滑舌。”
两人相视一笑，脚步轻快了许多。身后的宋三还在跟韦小月吹嘘自己如何从黑衣人手里逃脱，柳七爷和李暗香低声讨论着路线，唐豹和欧阳楚月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 虽然前路未知，但这一刻，团队里的气氛却异常融洽，仿佛那些潜藏的危险和阴谋，都暂时被朝阳驱散了。
只有孟露桥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断雪城就在前方，金雪柳的网已经张开，而他们，必须闯进去，才能找到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