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栩栩,就这几个字有啥好看的?陆大哥要是没要紧事,你不如去帮许姨做饭,不然许姨一发挥想象力,指不定把竹虫剁碎焖酱了。”
“不会的呀!”
我拉开书包翻找信纸,“许姨又不是没吃过,我得先回信……”
“这信有啥好回的!”
裴良像小媳妇似的跟在我身后,“早知道我就晚点给你了!”
“晚点吃饭你也饿不死。”
我找出心仪的信纸,在炕桌边坐下,“陆琛来信了,他就是我的笔友,心意最贵重,我必须认真对待。你要是不想竹虫变酱,就别烦我。”
灌满钢笔水,我提笔认真写起来。
陆琛:
你好!
展信开颜。
收到你的信我特别开心,还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观出慧根了!虽说是经许姨指点,但用的正是你教的方法:闭着眼睛,用心去感受。我想,很快就能正式拜师入道了。
“啧,你这字写得也太一般了。”
裴良凑着看热闹还不闲着,“你看陆大哥的字,多大气好看,你这写得跟俄罗斯方块似的。”
我笔尖一顿,“别打断我思路,不然我把你打成方块。”
裴良抿着嘴笑——瞧见没,他变脸多快,这是又好了,不演那委屈的男四号了!
我对着信纸叹口气,接着往下写:虽然裴叔说还要给我些考验,但我相信自己能克服,将来一定能成为厉害的大先生!!!
三个感叹号,把心里的激动都写进去。
末尾,我觉得该加句诗词,显得有文采。憋了几秒,先在草稿纸上试写:“生当作人杰,死要为鬼雄。”
不错!刚要抄到信上,裴良突然笑喷:“雄是哪个雄?英雄的雄!方栩栩,就你还想做先生?白字先生还差不多!”
我脸一红,把笔塞给他:“英雄的雄怎么写?”
“就是……”
裴良接过笔顿了顿,“呃,好像……哎呀,我也有点提笔忘字。其实你不用写这句,不太应景,不如写‘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你看,多工整!”
“也行。”
我抄下这句诗,“裴良,还是你初中生有水平!”
裴良擦了擦额头,装模作样道:“那是,你也不看我会几国语言,一句诗词而已,小意思。”
我笑笑没接话——一夸他就飘。
期待你的回信。
此致
敬礼!
写于2005年12月8日,裴叔家。
落款:寒境冰。
“噗!”
裴良又来劲了,“方栩栩,你就不能不用这么非主流的名儿吗!”
“这是我笔名。”
我白他一眼,“多好听啊——寒冷的境,冰雪的聪,你不懂。”
裴良还想抬杠,就听厨房传来“滋啦”一声,许姨的声音跟着飘来:“栩栩!竹虫我直接下锅炸了啊!”
“哎别!”
我和裴良异口同声,一起往厨房冲,“手下留情!”
晚饭格外热闹。
竹虫被我及时救下,卖相还算过得去。许姨说要庆祝我观出慧根,特意多炒了两个菜。裴良独吞一整盘竹虫,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
这小老哥总算迈过心里那道坎,在桌上以水代酒,祝我早日拜师成功。我笑着跟他碰杯——其实我知道,要是我真拜师了,他说不定还得哭一场。
对裴良的性格,我也算摸透了:要是他和好朋友赛跑,肯定会安慰跑得慢、心理素质差的那个,拉着跑、背着走都愿意;可朋友要是突然发力冲过终点线,他就会心态失衡,不乐意地琢磨“凭啥”。好在他自我调节快,缓过来就没事,典型的自嗨型。
裴叔话不多,我们说笑时他也跟着笑,眼里满是慈爱,像是很享受这样的家庭氛围。
临睡前,我给陆琛发信息,感谢他寄来竹虫,还问他花了多少钱,好记账。
“陆琛,我给你回信了,明天裴良上学时会帮我寄出去,大概一周能到京城,寄去你留的大厦地址。谢谢你愿意做我的笔友。”
发送几秒后,陆琛就回了,点开只有两个字:“晚安。”
?
“你没说竹虫多少钱啊。”
我还得记账呢。陆琛没回。我又发一条:“今天有件特别开心的事,我写在信里了,你收到就知道了。”
想起他寄信的信封,我接着按手机:“文化用品店有好多好看的信封,两块钱能买十张,什么颜色都有,图案也漂亮。还有带香味的信纸,就是有点贵,一本要五块钱。”
发送后,还是没动静。我对着手机皱眉,又发一条:“你得把竹虫的价钱告诉我。对了,你也可以起个笔名,有喜欢的吗?”
发过去依旧没回应。他睡了?
我打个哈欠,刚要放下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吓了我一跳!
接起就听见陆琛低沉的声音:“方栩栩!”
“干啥?”
我莫名紧张,“是不是我发信息吵到你了?那我不发了。”
“累了。”
陆琛的声音更低,“你听话,睡吧。”
第二天清早,我把信交给裴良,让他帮忙邮寄。
昨晚陆琛说完“睡吧”就没声了,电话都没挂。我正琢磨怎么回事,就听见他那边的呼吸声——这人居然睡着了!
我没再多说,很多感谢都藏在心里。他这封信虽然没多少内容,却让我觉得说不出的温暖。其实昨晚我特别想跟他多聊几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他闲聊。可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讨厌、不懂事,好像又变回以前的方栩栩了,必须克制。
之后没见事主来,我在牌位屋子看了一天书。大概是受了猫脸的影响,我在东厢房找了几本志怪书,坐在牌位屋细细翻看。
《子不语》里写:“如某等,学仙最难。先学人形,再学人语;学人语者,先学鸟语;学鸟语者,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之鸟语,无所不能,然后能为人声,以成人形,其功已五百年矣。人学仙,较异类学仙少五百年功苦;若贵人、文人学仙,较凡人又省三百年功劳。大率学仙者,千年而成,此为鼎力。”
真假不知道,就当故事书看!可看完这段话,我竟觉得异类修道太不容易。转念又回过味来——我看这些是为了了解异类,等它们作妖时好掐住命门、一举拿下,怎么反倒看惆怅了?
接下来几天都相安无事,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一周后,我早上起来就发现裴良不对劲。这小子双目无神,吃完饭就去院里用头顶着树转圈。我看了眼日历,农历冬月十五——哦,他这是犯病了。
“许姨,回头给树干缠几层布吧。”
吃完饭,我站在屋门口看着像拉磨似的裴良,忍不住开口,“不然回头他又把头顶磨破皮了。”
“没用。”
许姨收拾完屋子,走到我身边,“早前缠过,被他扯了,说那么转没意思。不用管他,头磨硬了,撞哪儿都不疼。你越关注他,他花样越多!”
头还能磨硬?这是练铁头功呢?
我笑笑点头:“那行,我去看书了。”
“裴大师!”
我脚步一顿。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姨踉跄着跑到院门口,想进来又有些紧张,“裴大师在家吗?”
看清她的脸,我微微惊讶——这不是镇里市场的个体户冯翠香嘛!脸熟!
“没预约的事主,裴先生不见!”
许姨态度一如既往,挥挥手就要打发她走。
“大姐,我知道裴大师不随便给人看,可我们这是急事儿啊!”
冯翠香远远站在门口,都快哭了,“我弟弟要不行了!”
说话间,她看到了我,“小姑娘,你记得我吗?你去我那儿买过东西,咱在市场还唠过嗑呢!”
我朝她跑过去:“冯姨,您家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我姓啥啊!哎呦,我还以为你在市场见的人多,记不得我了呢!”
冯翠香一脸感动,“是我姑家弟弟遇到邪门事儿了,在医院查不出毛病,被诊断成精神病,可他绝对是正常人!昨晚他出门转了圈,早上回来就不行了。我一看事情严重,急得没处找帮手,闺女,我知道你是裴大师要收的徒弟,你帮姨跟裴大师说说,求他给我弟弟看看吧!”
“您先别急。”
我宽慰着她,没见她身后有人,“您弟弟现在在哪儿?”
“我家老邱正往山上拉呢!”
冯翠香擦着额头的汗,“我弟早上回家就起不来炕了,他体格大,我家那口子背不动,只能去借板车拉上山。我先来裴大师这儿打招呼,闺女,你看……”
“进来吧。”
裴叔清冷的声音在院里响起。冯翠香愣了一下:“谁在说话?”
“裴叔让您进去呢!”
我拉着她的手,“走吧,进屋说。”
“哎呦,还能这么说话呢……”
冯翠香抚着心口,跟我往院里走了几步,看见裴良又愣住,“那孩子在那儿转啥呢?”
“哦,他玩呢!”
我敷衍了一句。冯翠香却像进了大观园似的,眼睛都不够看,满是稀奇。
还没等进裴叔的屋子,冯翠香突然一拍大腿:“闺女,你看我这急傻了!麻烦你让裴大师等会儿,我得去帮老邱拉板车,一会儿我们就过来!”说完转身就朝院门外跑。
我正要跟去帮忙,许姨一把拽住我胳膊:“栩栩,你干啥去?跟她多大交情啊!先生要有先生的身段,这些天裴先生一直养神不见客,今儿肯给她看已是天大的面子。”
“许姨,冯姨这事儿看着是真急……”
“哪个来的不急?”许姨没好气,“不然找先生干嘛,串门子啊?她能有功夫跑来叫人,就说明她弟还能挺住。你就在家等,该你上的时候跑不了。”说着还斜了裴良一眼,“她哪天来不好,非得今天!摊上家里还有个不正常的,等着被外人看笑话啊!”
“许姨,冯姨人挺好的,她会理解,您别多想。”我望着院门口,满心都惦记着冯翠香的事。许是我年纪还小,一见谁着急上火,自己也跟着揪心——说好听点是共情力强、有正义感,难听点就是“欠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约莫十分钟后,院门外传来压着积雪的车辙声。我迎出去几步,就见冯翠香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躬着身拉板车,气喘吁吁地进了院:“闺女!人拉来了!给裴大师添麻烦了!”
“冯姨,您咋不多找几个人帮忙啊?”我跑上前帮着推板车,车上的男人盖着厚被子,头脚都没露,看着沉得很。这一路多是上坡,她俩居然能拉过来,体力真够可以的。
“这个……”冯翠香看我的眼神有些躲闪,“我们两口子够了!能拉动!”
我没再多问,等板车在院里停稳,就领着他俩去正房。刚进屋,冯翠香“扑通”就要下跪:“裴大师啊!”
“冯姨!”我赶紧拉住她——我知道裴叔最不喜这套,要真跪下,事儿反倒容易搞砸,“有话直说,先跟裴大师说清楚症状。”
裴叔面无表情:“人呢?我先看看。”
“在车上。”冯翠香带着哭腔,“老惨了裴大师,我弟弟才四十多,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裴叔起身往院里走,我跟在后面。到了板车旁,他一把掀开厚被子,一张布满红痕、血污模糊的脸顿时露出来。我忍不住抽了口凉气——这是被啥挠的?脸都快认不出模样了!
念头刚冒出来,脑海里立马闪过猫脸的影子。猫?难道是……我心一紧,仔细打量男人:他双眼紧闭,嘴唇青紫,人瘦得脱了形。等裴叔把被子掀到腰间,更是触目惊心——他全身没一块好地方,秋衣秋裤被抓成了烂布条,深可见肉的伤口上,衣物和皮肉粘在一起,凝固的血迹发黑,整个人像个被挠烂的筛子。
“老五啊!”冯翠香受不住刺激,扑到板车旁哭起来,“你昨晚到底遇到啥了?咋被挠成这样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咋跟死去的老姑交代啊!”
老五?这名字咋有点耳熟?我盯着男人的五官,忽然想起个场面——当初有人扯着嗓子喊“谁那么缺德把我家后院墙砸了”!
哎哟!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可我记得那时候的刘老五挺壮实的,咋瘦成这样了?
怕认错人,我试探着问冯翠香:“冯大姨,您弟弟是不是叫刘老五?”
冯翠香泪眼模糊地点头:“是啊闺女,他住槐花胡同,你认识他?”
额……算认识吗?砸过他家后墙,偷偷赔钱时还把他家锅弄炸了……这缘分也是没谁了。我心虚了几秒,又立马觉得时机正好——这回裴叔要是救了他,也算我二次弥补,之前那点“恩怨”就能一笔勾销,我心里也能踏实点。
“镇就这么大,见过几面不稀奇。”冯翠香的丈夫老邱不耐烦地插话,“再说你弟名声本就不好,一天到晚瞎混,镇里谁不知道?”
“邱德福!”冯翠香瞪他,“再瞎说我收拾你!”
“你有能耐跟我使,咋不跟你弟使?”邱德福敢怒不敢言,“有本事别找我拉他上山啊,给我累成啥样了!”
“你……”两口子还要吵,裴叔一个眼刀扫过去:“要吵出去,吵够了再进来。”
“对不住裴大师,让您看笑话了。”冯翠香立马收了脾气,“您别听他瞎说,老五就是脾气冲了点,人不坏。我姑和姑父走得早,家里条件差,四个哥哥都不管他,他没娶着媳妇,相过几次亲,外面就传他不正经,其实他人品没问题!”
“单身?”裴叔眉头微蹙,伸手沾了点刘老五身上的血迹,轻轻嗅了嗅,“你弟弟最近有没有说过,走了桃花运?”
“这个……好像是有……”冯翠香犹豫着开口。
“都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邱德福急了,“裴大师,我跟您说,老五最近就不正常!大概一两个月前,他来我家喝酒,喝多了说在后山遇到个女人,长得特别漂亮。我还挺高兴,寻思这回他能成家了,结果一细聊,我就觉得不对——他跟那女的,纯是扯犊子……”
“嗯哼!”冯翠香猛地咳嗽打断他,“老邱!有孩子在呢!说话注意点!”
“你咋不让你弟注意点!”邱德福忍无可忍,“我这姐夫当的够意思了,他来家里白吃白喝我从没说过啥!可他不正经就是不正经!裴大师您听我说,我问他那女人住哪,他说不上来,那女的也不告诉他,他俩每次约会都在后山的破庙里,他都被迷昏头了!”
我皱着眉——约会不都去电影院、公园吗?在破庙里约,不渗得慌?
“一开始我以为他跟以前一样,扯几天就完了,没在意。后来入冬忙生意,就没顾上他。前几天,他邻居给翠香打电话,说老五不正常了,在家天天喊‘小苗苗’。我们俩去一看,吓了一跳——他瘦了一大圈!”邱德福指着板车上的人,头疼得很,“裴大师您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可膀实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在心里点头——对!我作证!之前刘老五虎背熊腰的,喊一嗓子我都不敢搭话,就怕他打我二哥。
“他一瘦,也没法正常说话了,问啥都只说‘想小苗苗’,跟我老家那个有花痴病的二傻子似的!”邱德福越说越气,冯翠香拦都拦不住,“我们赶紧送他去医院,检查说他太虚了,肾也不好……您说这到底咋回事?小苗苗到底是人是鬼啊!”
小苗苗?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苗苗?喵喵?我偷偷看向裴叔,这种场合轮不到我说话,得等高人下结论。
这时我也终于明白,冯翠香为啥不多找几个人帮忙——这种事传出去,准成镇上的笑料,谁愿意让外人知道啊。
裴叔把被子重新盖在刘老五身上,扫了眼院门,只吐出一个字:“猫。”
啪!我心里顿时有了数——又对上了!
“猫挠的?”冯翠香两口子对视一眼,满脸惊讶,“多大的猫能把老五挠成这样?”
“确切说,是猫妖。”裴叔看向冯翠香,“你弟弟被猫妖盯上了,精气被吸走不少,才会精神涣散、虚弱无力。所谓的‘小苗苗’,是那猫妖编的假名字。”
果然!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又立马提了起来——原本以为袁穷会带着手下直接来,没想到会搞这出!是故意的吗?这时候让猫妖作恶,不等于在裴叔面前暴露行踪?袁穷的目标是我,他又有点怕裴叔,按常理,不该偷偷摸摸上门偷袭吗?
“翠香!我就说吧!”邱德福拉回我的注意力,“好人家的姑娘,哪会跟老五在破庙里扯没用的!”
“妈呀!是不是跟《聊斋》里画皮似的?”冯翠香声音发颤,也顾不上跟老邱置气了,“裴大师,您救救我弟弟啊,他还年轻啊!”
“我……咳咳咳!”裴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我想帮你们,可我最近染了风寒……咳咳咳,身体不适,道行大减,实在有心无力,你们还是另寻高人吧!咳咳咳!”
我本能地抬手帮他拍后背,心里满是疑惑——裴叔的感冒早就好了啊!之前我怕影响他休养,都不敢随意默相借气,这些天他说话也中气十足,咋突然咳成这样?
“那咋整啊!”冯翠香慌了神,“裴大师,我们现在去哪找别的高人啊!您再想想办法吧!”
“咳咳咳……办法嘛……”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乔的心情好比度日如年……”裴良突然插了话。这小子大概是转够了,靠在大树上,顶着颗像拔了火罐的脑袋,双眼迷离地望着天,“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广阔的胸襟,和强健的臂弯~!”最后一个音还故意往上挑。
“啊!”这突如其来的台词,把冯翠香吓了一跳,她扑回板车旁又哭起来,“老五啊!你要是早娶媳妇,哪会遇到猫妖啊!你是被迷惑了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裴良对哭声充耳不闻,还在抬头望天重复:“凉风有信……”我没敢接话——这台词明明出自我给他买的新剧碟片,这小老哥还真是现学现用。
“裴大师!”冯翠香哭够了,又要给裴叔下跪,我拽都拽不动,“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都在一个镇住,您一眼就看出我弟弟的毛病,您就是高人,其他人我信不过啊!”
“你先起来,咳咳咳!”裴叔示意邱德福帮忙扶人,边咳边说,“你弟弟体内的精气被猫妖吸走大半,得先起坛做法,散去他体内残余的妖气才能保命。可我现在身体抱恙,实在没力气……咳咳咳……不过,我眼下有个准备收的徒弟,你们要是信得过,倒是可以拜托她来分忧解难。”
我眉头一跳——不会是要我上吧?
“行!”冯翠香想都没想就点头,脑子还没转过来,“您要收的徒弟在哪?只要他肯应,我信得过!”
“就在你眼前。”裴叔在我后背猛地一拍,直接把我推到冯翠香跟前,“这孩子已经随了我的姓,是我即将收的小徒弟。等我养好身体,择日就办收徒仪式,她入我门下后,会得我全部真传,日后出山必定名震八方,斩妖除魔所向无敌。”
我:“……”
彻底懵了。尤其裴叔这一推太突然,我踉跄两步,差点一头撞进冯翠香怀里。
“闺女,你看姨这脑子,都吓傻了!裴大师要收的徒弟,可不就是你嘛!”冯翠香脸上还挂着眼泪,愣了两秒就要给我磕头,“大姨求你……”
“冯姨!”我赶紧扶住她,“您别行大礼,我这……”我这根本不会啊!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第一个考验。”裴叔在我身后突然开口,声音压低,像只说给我听,“能不能成我徒弟,就看你表现了。”
我扶着冯翠香,脑门一阵发麻,飞快复盘他的话:猫妖不在场,起坛做法,给刘老五散妖气……不对!驱邪得追根溯源啊!异类作恶,得先逮住异类才行!刘老五已经被祸害惨了,所谓“妖气”不过是作案痕迹,就像被野兽咬了,得先搞定野兽,才能让伤者好好恢复。哪有只“散妖气”的道理?更何况这猫妖是袁穷的人,裴叔让我上,不是闹着玩吗?
“闺女?”冯翠香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只要你肯救我弟弟,不管啥条件,大姨砸锅卖铁都答应!”
“大姨您别这么说,要是信得过我,我愿意放手一搏。”——先吹着再说!时间太紧,我猜不透裴叔的心思,但凭经验,刘老五不是鬼上身,不用驱邪。换作我是裴叔,肯定留着刘老五当诱饵,引猫妖露面,到时候袁穷说不定也会忍不住,大战一触即发。可裴叔说是“考验”,我就不能质疑——他是权威,命令下来就得执行,更何况这考验我等了好久,必须抓住!
“谢谢你闺女!”冯翠香扶着我还想作揖,“那你打算咋给我弟弟散妖气?”
“我那个……”
“咳咳咳!”裴叔又咳起来,眼角扫着我,“栩栩,你要竭尽全力,万不能懈怠!妖气散不尽,会影响刘老五恢复……咳咳咳!院里风太硬,老朽受不住,得回屋休息,这里就交给你了。”
嘿!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是在点我?
“闺女?”
“上香!”我来不及多想,立马板起脸——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以前那些先生咋折腾的,我就咋来!反正刘老五不用真“散妖气”,我咋装都没人能挑错。就是一声令下后才反应过来:身边没帮手啊!小老哥犯病,也没个助理小秦……
还好许姨给面子,回屋点了炷香插在米碗里端出来:“栩栩,香火放哪?”
您随意啊!我强撑气势,瞄着紧张的冯翠香夫妇:“板车正前方!”——啥方位我哪知道!
香碗刚放好,裴良突然靠在树上喊:“地镇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冯翠香一哆嗦:“他这是……”
“吾有浩然正气,破一切邪祟!”我压过裴良的声音,脱下大衣一扔,右手比出剑诀,对着刘老五的棉被从腹部往上比划——没掀被子,怕他着凉,万一冻出别的毛病,我可担不起。
冯翠香夫妇的注意力全被我吸引,眼巴巴地瞅着。我憋着气、鼓着腮,装出“指下有千钧力”的样子,嘴里还喊着:“呀呀呀呀呀……”余光瞥见冯翠香都跟着我憋气,差点笑场。下一瞬,我对着板车上方大喝一声“哈!”,扎出马步:“头要顶的妖气出,颈要挺的妖气无,身要直压妖气祛,胯要坐的妖气散!”
冯翠香夫妇往后退了两步,小声嘀咕:“果然是大师徒弟,一套一套的!”
我暗自得意,一看这架势能镇住他们,立马来了精神,在板车旁打起拳:“拳似流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
冯翠香刚要“喔”出声,我直接跑了几步打起旋子——活儿得跟上!院内空间大,正好折腾。此刻我哪儿是“散妖气”,分明是在演少儿传统武术赛!旋子接扫堂腿,鲤鱼跃龙门后撑地腾空,连翻几个侧身,落地后双目圆睁,配合动作“头顶天、足抓地”,嘴里还念叨:“进步提!踩步高!退步拔!先弓腰!足打七,手打三,五行四梢要和全!”
一套形意拳打完,我凑到板车旁,对着棉被一通“打空气”:“妖气!你散不散!散不散!呀!我打!我打!我打打打打!”——汗都出来了!
“没散。”裴叔突然站在正房门口,边咳边看我,“栩栩,你要竭尽全力啊,咳咳咳。”
纳尼?冯翠香刚放松的表情又绷紧了:“闺女……”
“再来!”我隔空翻了两个空翻,落地跺脚:“哈!”顺手抄起扫院的大笤帚,当成青龙偃月刀耍起来——豪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
“关羽提刀上霸桥!白云盖顶呈英豪!”我舞着笤帚,劈、砍、推、斩,脚下步伐跟着衔接。说实话,笤帚有点沉,右臂力气被纹刺压制,到后面腰臂都软了。幸好冯翠香夫妇是外行,看得眼睛都直了,满脸钦佩。怕露馅,我最后举着笤帚拍刘老五的被子,跟拍灰似的:“散!还不快散!散!散散散散散!”
神啊!我太难了!
“快了,咳咳咳咳!”裴叔咳得快喘不过气,还在看戏,“栩栩,把你绝技亮出来!使出全力,咳咳咳!”
???汗水流进眼里,蛰得慌。我扔了笤帚,抄起根小棍子唰唰耍剑花——剑乃百器之君,得轻灵飘逸,抽、带、提、格、击、刺……一套武当剑法下来,我快没力气了。
谁知裴良突然喊:“咪咪!”抬脚就往院门口跑。我正耍得满头大汗,顺着他的方向一看——墙头上不知啥时站了只通体漆黑的野猫,正慢悠悠踱步。
“好可爱的咪咪!”裴良冲野猫挥手,缺心眼似的喊:“咪咪!过来玩啊!”
“猫!是猫啊!”冯翠香吓得大叫,“闺女,是不是猫妖?它是猫妖吧!”
我来不及接话,和黑猫的圆眼一对,心一紧:“裴良回来!”大步追上去。裴良跑到墙下就停下,双手高举:“来,咪咪,蹦我怀里。”
“蹦你奶奶个球!”我踩着墙下的石头跃起,一脚踩在裴良肩头,手里的棍子对着野猫一刺:“滚出去!”
“喵嗷!”野猫惨叫一声,被我刺得摔下墙,踉跄几步就蹿进树林没影了。
“别踩我!”裴良一晃,浑身乱动,“哪个不长眼的敢踩我韦大人!”我刚想扒墙头稳住,他突然薅住我脚脖子:“放肆!来人!把这贼人拉出去斩了!”
你大爷的!我重心不稳,摔进院角,脸颊突然一麻——糟了!不会撞破裴叔布的罩门了吧?
“哈哈哈!”裴良看我摔了,拍手大笑,“老子大杀三方,金银财宝一箩筐!发财啦!贼人,还我小猫猫!”
我挣扎着站起来就要揍他,每次都能被他气到肾上腺素飙升!
“老五啊!”冯翠香的喊声突然打断我。转头一看,她正扶着刘老五,满脸惊喜:“醒啦!闺女!我弟弟醒啦!妖气散啦!”
我愣了——他醒了?寒风吹干汗水,我远远看着,刘老五坐在板车上一脸懵懂:“姐,这是哪?小苗苗呢?”
“还提小苗苗!”冯翠香咬牙,“你被妖精迷了!那小苗苗是猫妖!还好被裴大师的徒弟赶跑了!还不快谢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