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曦光,尚未驱散校园的薄雾,却已点燃了无声的战火。
教学楼公告栏前,人头攒动,议论声如蜂群般嗡嗡作响。
大壮和传灯社的成员们连夜张贴的《听一听,一百年前的声音》传单,在晨风中猎猎翻飞,每一张纸页都像一面不屈的战旗。
校内论坛早已被周默昨夜直播的录屏彻底引爆,每一个点击,每一次转发,都是投向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都干什么呢!无法无天了!”一声暴喝划破人群,教导主任铁青着脸,携着一身寒意,怒不可遏地冲了过来。
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三步并作两步,伸手便去撕扯那些碍眼的传单。
纸张碎裂的声音刺耳,却未能如他所愿地镇住场面。
一只手,坚定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主任,您在怕什么?”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为什么删掉我们熬夜写的作文?您说我们造谣,那请问,评分黑幕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所有学生的怒火。
“对!我们的作文到底哪里不合规?”“是不是只要不歌功颂德,就要被判零分?”“学校凭什么压制我们的声音!”质问声浪此起彼伏,将教导主任围困在中央,他涨红了脸,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语塞。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冷而沉静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群:“这不是谣言。”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苏绾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从人群外围缓缓走入。
她神色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这是被埋葬了整整一百年的事实。”
话音落,她将手中的文件一份份展示在众人面前。
最上面的一张,是印刷精美的《诗狱考据简报》,下面,是泛黄残破的南斋井拓片,以及一张从尘封档案中复印出的名录残页。
当看到拓片上那模糊而悲怆的刻痕,以及名录上被朱笔划掉的一个个名字时,人群中爆发出抑制不住的哗然与倒吸冷气的声音。
证据如山,无可辩驳。真相的火种,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校长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张昊一脸得意,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推到校长面前,语带谄媚:“校长,您看,周默公然在网络上散布不实言论,煽动学生情绪,影响极其恶劣,我建议立即开除!还有那个李砚,参与非法集会,扰乱教学秩序,必须取消他的诗词大赛参赛资格,以儆效尤!”
校长眉头紧锁,指尖在那些措辞严厉的材料上缓缓划过,却没有立刻表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笃笃”敲响,不等应答,门便被推开。
苏绾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年级组长和三位白发苍苍的历史系老教师。
“我们联名反对。”苏绾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钉子,稳稳地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将一份更加详实、论证更加严谨的完整版报告放在校长的办公桌上,正好压住了张昊那份告状信的一角。
“这份考据,经过了我们多方验证,每一个细节都有史料支撑。如果学校此刻选择压制言论,强行处理学生,那和一百年前的‘焚稿三日’,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直视着校长,没有丝毫退缩:“而且……校长,您忘了吗?明天就是全市诗词大赛的总决赛,今年的主题,恰好是‘真相’。”
“真相”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校长的太阳穴上。
他沉默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沉闷的滴答声。
良久,他抬起眼,疲惫地挥了挥手,对一脸错愕的张昊说道:“这件事,暂不处理。等大赛结束之后,再说。”
窗外,操场的边缘,李砚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他看见苏绾一行人走出了办公楼,远远地,苏绾朝他的方向望来,然后,轻轻地、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们,争取到了最后的十二个小时。
中午,阳光炙热。
李砚独自一人来到那间废弃的印刷厂小屋。
周默早已等在那里,他的眼眶通红,显然一夜未眠。
他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的册子,声音沙哑:“这是最后一本了……我爷爷临终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抄完的,《民瘼诗·续编》。他说,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能听见那些声音,就把这个……交出去。”
李砚接过诗集,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个世纪的重量。
他缓缓翻开泛黄脆弱的纸页,指尖抚过那些用血与泪写就的文字,最终,停留在最后一页。
那里有一行用指尖血写下的小字,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宁为诗中骨,不作太平犬——光绪廿九年,林白石绝笔。”
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那支冰冷的诗骸笔轻轻放在桌角。
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涌上心头。
他低声念出咒语:“以我功德,召——清末,林白石!”
系统面板上,功德值瞬间骤降100点。
小屋内金光一闪,一道残影凭空浮现。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文人,衣衫上沾满尘土,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跨越百年岁月,依旧灼灼燃烧。
李砚一字一句,沉声问道:“林先生,您最想让世人知道什么?”
那道残影缓缓抬起手,在空中,用尽所有力量,写下了三个光芒闪烁的大字:
别忘了。
下午,校演练室内。
李砚独自一人,反复推敲着腹稿。
他想用最震撼的现代语言,重构《民瘼诗》那不屈的魂魄,却总觉得隔了一层,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那最核心的悲怆。
就在他焦躁得来回踱步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灯提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盒子闯了进来。
“成了!李砚,你快听!”阿灯兴奋地按下盒子上的一个按钮,“我把它叫‘诗灯共振器’,我把录音笔放进地宫深处,录下了那段临终前的吟诵!”
一阵苍老而悲怆的男声从共振器中流淌而出,没有配乐,只有最原始的吟唱:“税重蚕难熟,民贫粟不香……”那旋律古老、质朴,却像一把锥子,瞬间刺穿了李砚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他猛然醒悟!
诗,不仅仅是文字的艺术,更是声音的记忆!
是刻在血脉里的旋律!
他立刻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构想,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他要在舞台上,以“听觉诗境”为核心,重现百年前,诗人们走向刑场前,那最后的吟唱!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瞬间,脑中的系统界面微不可查地一颤,一行新的提示浮现:“检测到高浓度文化共鸣场,即将激活隐藏技能‘文气回响’。”
夜幕降临,决赛礼堂外,彩排的灯光将夜空映照得忽明忽暗。
李砚最后一次检查背包里的东西:诗骸笔、周默的手抄本、阿灯的录音设备,还有几根备用的白蜡烛。
他抬头,望向礼堂二楼的一扇窗户,苏绾正站在灯下,低头整理着最后的演讲稿,神情专注而宁静。
就在此时,一股阴冷的寒风毫无征兆地掠过走廊尽头。
判墨公的身影如墨迹般在阴影中晕开,无声无息地现身。
他手中那柄青铜戒尺缓缓抬起,口中吐出冰冷无情的律条:“翻案者,断其才根;传诗者,灭其文脉。”
尺尖遥遥指向李砚的心口,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而下,整栋大楼的灯火仿佛被这股力量扼住了咽喉,骤然一暗!
然而,就在下一瞬,远处,学生宿舍楼的方向,突然亮起了一盏灯,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数十扇窗户接连亮起光芒!
每一扇窗后,都站着一个传灯社的成员,他们高高举起手中写满诗句的纸板——那是《灰烬十四行》的片段!
光芒汇聚,如同一条由诗句和信念铸就的璀璨光河,竟硬生生逼得那判墨公后退了半步。
黑暗中,李砚缓缓抬起头,直面那代表着天道律法的恐怖存在,嘴角勾起一抹决然的弧度:“您守的是律,我传的是命——这命,不该断。”
夜色更深,礼堂内早已座无虚席,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中央那个被聚光灯照得雪亮的舞台上。
随着激昂的音乐渐渐平息,主持人微笑着走上台,手中却多了一张刚刚收到的卡片。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些许神秘的语气宣布道:“各位来宾,各位评委,在总决赛正式开始之前,我们临时收到了组委会的通知,将新增一个特别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