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密室里,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灯光下飞舞的尘埃都定格。
李砚和苏绾面前,那张巨大的木桌就是他们的战场。
零散的线索如同一支支被打散的军队,此刻正在被两位年轻的统帅重新集结。
“看这里,”苏绾纤细的手指点在泛黄的《南斋学子名录》残页上,那一角恰好记录着七名学子的籍贯与家庭,“再对照这份老账房的遗言,他说当年盐价暴涨,‘有七义士欲为民请命’。时间、人数,完全吻合。”
李砚的目光则落在周默那份字迹瘦硬的手稿上,手稿引用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县志:“林公门下,学风刚烈,触怒州府,以‘诗文悖逆’为名入罪,焚稿三日,以儆效尤。”他将手稿推到账房遗言旁边,一个惊人的事实浮出水面。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诗文悖逆!”李砚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们是发现了地方官勾结盐商,用苛捐杂税压榨农民,想把这件事捅出去!‘焚稿三日’不是为了烧诗,是为了销毁他们收集的证据!”
那场所谓的“诗狱”,真相竟是一场血淋淋的官商勾结与系统性的文化清洗!
他们要烧掉的,不只是一叠纸,而是一代人的风骨与良知。
“还有这个,”苏绾将南斋井的拓片平铺开来,上面模糊的刻痕在灯下显出奇特的韵律,“拓片上刻的不是诗,是音律标记,一种古代的密码。根据周默手稿的注释,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如果有人幸存,就在井边留下这个记号。而史料记载,‘三人未死’,但之后便销声匿迹。”
李砚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向周默手稿的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个家族的谱系图——周家。
“周家……”李砚喃喃道,“是唯一将那段记忆和诗歌传承下来的家族。周默,他背负的不仅仅是家族的荣誉,是整整一百年的冤屈。”
所有的碎片终于拼凑成一幅完整而悲壮的画卷。
苏绾深吸一口气,开始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击,将所有证据链、逻辑推导和历史文献引用整合在一起。
一份名为《关于百年前南斋诗狱真相的考据简报》的文件在屏幕上逐渐成型。
她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李砚,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轻声道:“李砚,这不是逆袭,是正名。”
与此同时,教学楼的天台上,夜风猎猎作响,吹得周默的衣角翻飞。
他手中捧着厚厚一叠诗稿,纸张的边缘在风中发出脆弱的悲鸣。
这些不是古诗,而是他耗尽心血写下的新诗,每一首都像是从这个时代的骨血中榨出的墨水写成。
《机房里的童年》记录着信息差带来的城乡差距,《评分表下的叹息》控诉着僵化教育体制对创造力的扼杀,《食堂里的剩饭》则指向了被忽视的贫困与不公。
他将这些命名为《当代民瘼诗》,这是对先祖风骨最直接的继承。
他一张,一张,又一张地将诗稿撒向夜空。
纸片如白色的蝴蝶,在风中盘旋、飞舞,飘向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也飘向这座沉睡的城市。
然后,他拿出手机,点开了直播软件。
没有预热,没有标题党,只有一个漆黑的屏幕和一道平静却无比坚定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周默。南斋书院林白石先生门生,周氏传人。过去,我用笔名写诗,是因为怯懦。今晚,我不再匿名。”
话音刚落,他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直播间瞬间被点燃,观看人数从几十人几何级数般暴增。
评论区如同决堤的洪水,震惊、质疑、支持的言论疯狂刷屏。
这段视频以病毒般的速度在各大社交平台传播开来。
教学楼下,大壮仰头看着天台上那个孤独的身影,双拳紧握。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十几名传灯社的成员,声音嘶哑地低吼:“都看到了吗?该我们了!打印机都给我开足马力,把周默的诗,把我们的口号,印出来!天亮之前,要让南斋大学的每一块墙壁,都听到一百年前的声音!”
另一边,李砚回到了宿舍。
大战在即,他需要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巅峰。
他没有开灯,只是点燃了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微微摇曳。
他取出那支由人骨制成的诗骸笔,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直抵内心。
他闭上双眼,摒除一切杂念,脑海中努力回忆着林白石那磅礴而悲悯的笔意。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黑暗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是阿砚娘。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口中轻声哼唱着那首熟悉的《子夜吴歌》。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歌声不再是遥远的记忆,而是化作一缕缕温润的丝线,缠绕住他的心神,抚平了他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这歌声仿佛一道钥匙,打开了他体内某个尘封已久的开关。
“嗡——”
李砚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文气自体内涌出,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
他猛地睁开眼,双目中精光爆射,毫不犹豫地抓起诗骸笔,在草稿纸上疾书。
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却如同雷鸣般在他耳边炸响。
他的灵感如决堤江河,奔涌不息。
一行行诗句从笔下流淌而出,组成了一首全新的组诗——《灰烬十四行》。
当他写下其中一句“他们烧尽纸,却烧不尽风中的回声”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猛然炸响!
【功德值+80!
累计功德值2060!
恭喜宿主,突破“诗魂大成”境界!】
李砚只觉全身一震,握笔的手更加稳定,感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仿佛能触摸到空气中流淌的文字气息。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阿灯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兴奋与不可思议。
“砚哥!我……我找到了!”他气喘吁吁地举起一个造型奇特的仪器,那是由老式收音机和几盏忽明忽暗的旧灯泡改造而成的“诗灯共振器”。
“我在地宫最深处,就是那个刻着拓片的水井旁边,采集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的残存诗频!”阿灯激动地语无伦次,“我分析过了,这不是乐器声,这是人声!是百年前,某位诗囚临终前用生命最后的气力吟诵出的旋律!”
说着,他按下播放键。
一阵微弱而苍凉的“滋滋”声后,一段古朴、悲怆的旋律从共振器中流淌出来。
就在旋律响起的瞬间,房间里的烛火猛地一跳,桌上的台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窗外整栋教学楼的走廊灯都齐刷刷地明灭了一瞬,仿佛在回应这来自百年前的召唤!
李砚浑身巨震,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脑海中的所有迷雾。
“我明白了……”他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彩,“诗,不仅仅是文字!它是声音,是频率,是镌刻在天地间的集体记忆的波长!”
他看向阿灯,眼神灼热:“明天的比赛,我不仅要写诗,更要让这首沉寂了一百年的诗,复活!”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李砚站在教学楼的最高层阳台上,冷冽的晨风吹动着他的发梢。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份手稿,这是周默在天台行动前托人转交的最后一份东西,封面上只有一行字:“交予能替我说话的人。”
他抬眼望向远方。
远处,苏绾正抱着一叠厚厚的材料,身影坚定地走向灯火通明的校长办公室。
楼下,大壮正带领着传灯社的成员,在校园的公告栏前集结,他们手中抱着一摞摞刚刚打印出来的传单,墨迹未干。
而在校园深处的某个阴影之中,一个身穿长袍的孤高身影静静伫立。
判墨公手握戒尺,尺尖微抬,仿佛一尊沉默的审判官,正在等待最终裁决时刻的到来。
李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支冰凉的诗骸笔稳稳地插入上衣口袋,目光投向天际线上那抹即将撕裂夜幕的微光。
明天,他要让所有人听见——那些被强行埋葬的声音。
破晓的微光刚刚为南斋大学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空气中还弥漫着青草与露水的湿润气息。
然而,这份属于清晨的宁静,却注定要被即将到来的一切彻底撕碎。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正笼罩在每一个早起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