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区的晨光裹着煤烟味,从罗兰工作室的窗户钻进来,落在摊开的设计图上。图纸上画着巷口那棵老槐树,树下摆着居民捐赠的旧藤椅,椅背上搭着蓝布巾——这是苏晓帮她争取到的老街区改造项目,甲方特意说“要保留生活气,别搞成冷冰冰的网红打卡点”,这句话让罗兰熬了三个通宵,改出三版方案。
最后一版方案她最满意:把废弃的报刊亭改成便民书架,刷上米白色的漆,窗台上摆上居民种的太阳花;路灯用复古的玻璃罩,晚上亮起来像挂在巷子里的月亮;甚至连墙角的青苔,她都在图上标注“保留,用透明玻璃罩保护,做成微型景观”。她把方案存进U盘,又在电脑里备份了两份,想着下午跟甲方对接时,一定要把这些“生活细节”讲清楚。
可等她从工作室回到家,推开电脑,却发现备份的方案全没了——回收站是空的,U盘插进去也显示“文件损坏”。罗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拨通林子寒的电话,声音带着急颤:“我电脑里的方案呢?你动我文件了?”
“哦,那个项目啊。”林子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我上午给甲方打电话,说你最近身体不好,这个项目我们就不接了。文件我删了,留着也没用。”
“你说什么?!”罗兰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攥紧了U盘,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是我熬了三个通宵改的方案!是苏晓好不容易帮我争取到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是为你好。”林子寒的语气没什么起伏,甚至带了点不耐烦,“老街区环境多差啊,全是灰尘,还有老鼠,你去现场对接,万一生病怎么办?而且那个项目预算低,事儿还多,没必要折腾。”
“没必要?”罗兰的眼泪涌了上来,她看着图纸上那棵老槐树,仿佛能闻到巷子里的槐花香,“那是我想做的设计!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让那些老房子有温度!你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想法,只想着把我关在你觉得‘安全’的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子寒冷下来的声音:“罗兰,我是你男朋友,我难道会害你吗?我只是不想让你吃苦。你要是觉得我错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挂了电话,忙音像针一样扎在罗兰的耳朵里。她坐在电脑前,看着空白的屏幕,突然觉得一阵窒息——从巴黎的邮件被删,到吊带裙被扔进洗衣机,再到现在,她连自己想做的设计都保不住。林子寒的“为你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的梦想、她的喜好、她的自我,全都裹在里面,慢慢勒得她喘不过气。
罗兰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挂着的全是林子寒买的衣服,长袖、长裤,颜色不是黑就是灰,没有一件是她喜欢的风格。她想起大学时,自己的衣柜里全是亮色的裙子,苏晓还笑她“像个小太阳”。可现在,那个“小太阳”好像被林子寒的“保护”浇灭了。
她从床底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叠衣服时,从抽屉里掉出一张锡纸——是上次林子寒送她的草莓糖,她没舍得吃,一直放在抽屉里。锡纸已经皱了,糖也化了点,粘在上面。罗兰看着那张锡纸,眼泪又掉了下来,可这次,眼泪里没有委屈,只有决绝。
林子寒回来时,看到客厅里的行李箱,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我们分手吧。”罗兰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我不想再被你‘保护’了,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林子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分手?就因为一个破项目?”
“不是因为项目。”罗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是因为我不想再失去我自己了。我想穿我喜欢的裙子,想做我喜欢的设计,想有我自己的朋友,这些你都给不了我。”
“我给不了你?”林子寒的声音提高了些,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我给你住的地方,给你钱花,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尊重,是理解,不是你这种把我当成附属品的‘好’。”罗兰拎起行李箱,走到门口,“这个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林子寒没有拦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冷得像冰:“你会后悔的,罗兰。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没有我,你根本应付不来。”
罗兰没有回头,拉开门,走进了楼道。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挣脱束缚的光。她走到楼下,抬头看了眼那扇熟悉的窗户,灯还亮着,可她知道,那里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罗兰租的单间在老街区,是苏晓帮她找的。房子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墙皮有些脱落,卫生间的水龙头还会漏水,可她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巷口的老槐树,闻到空气中的煤烟味,心里竟觉得踏实。
晚上,她躺在床上,听到老鼠在天花板上跑过的声音,“吱吱”的,很刺耳。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给林子寒打电话,手指已经按到了拨号键,却又猛地收回——她不能再依赖他了,她要学会自己面对。
罗兰坐起来,打开台灯,从抽屉里翻出苏晓塞给她的设计师沙龙邀请函。邀请函上印着“城市温度”四个字,下面写着沙龙的主题:“软装设计不是改造空间,是唤醒生活”。她指尖摩挲着这行字,想起自己的“城市烟火”系列,想起老街区改造项目里的老槐树,心里慢慢有了力气。
她拿出笔记本,开始重新画老街区的方案——这次,她不用再考虑林子寒会不会喜欢,不用再担心他会不会删掉,她可以尽情地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台灯的光落在纸上,映着她专注的侧脸,眼神里慢慢恢复了往日的亮,像一颗重新被点亮的星星。
与此同时,林子寒在空无一人的公寓里,烦躁地踱步。他拿起手机,翻到罗兰的照片——是上次他们去江边拍的,罗兰穿着他买的灰色卫衣,靠在他身边,笑得很开心。他看着照片,眼神复杂,不是愧疚,是一种“自己的东西丢了”的不甘。
他拨通了林薇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她走了,你过来陪我吧。”
半小时后,林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她走进客厅,看到地上散落的衣服,还有桌子上没收拾的餐具,知道他们吵架了。她没问什么,只是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子寒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给你熬了玉米排骨汤,你最爱喝的。”
林子寒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把汤盛出来,递到他面前。林薇的动作很轻,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不像罗兰那样,总是跟他对着干。他接过汤碗,喝了一口,玉米的甜混着排骨的香,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的烦躁好像少了些。
“子寒哥,你别生气了。”林薇坐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罗兰姐可能就是一时冲动,等她外面待不下去了,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林子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手机里罗兰的照片,手指划过屏幕,然后猛地关掉。他心里想的不是罗兰会不会回来,而是——他怎么能让“自己的东西”就这样跑掉?他习惯了罗兰的顺从,习惯了她依赖他的样子,她的离开,让他觉得自己的控制欲受到了挑战。
“她不会回来的。”林子寒放下汤碗,声音冷了些,“不过没关系,她早晚都会知道,没有我,她根本活不下去。”
林薇看着他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知道,林子寒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是认同。她靠在他的肩上,声音温柔:“嗯,子寒哥,你说得对。罗兰姐太天真了,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只有你才是真心对她好。”
客厅里的灯亮着,映着两人的影子,像一道藏在暗处的藤蔓,正慢慢缠绕,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