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感觉自己漂浮在无边的深蓝里。耳边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海水。
"血清素水平突破临界值！"
"快按住他的胳膊！"
"天哪，他的指甲在生长！"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又涌来。浪努力睁开眼，视线里是安全屋斑驳的天花板，以及苏西布满汗水的脸。她正用全身重量压着他的右臂，而老陈和阿杰分别控制着他的双腿。
"欢迎回到人间。"珍珠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她手里拿着一支空注射器，针头上还沾着荧蓝色的液体，"给你打了点'特调鸡尾酒'——逆转录酶混合镇静剂。"
浪的舌头像被砂纸磨过："多久...昏迷..."
"28小时。"苏西松开手，露出胳膊上新鲜的咬痕，"你差点把我当金枪鱼啃了。"
珍珠调暗了灯光："坏消息是赵宏远的潜艇已经包围平台。好消息是..."她掀开角落的防水布，露出一个造型怪异的潜水装置，"我偷了他们的原型机。"
那装置像是由水母触手和机械部件拼接而成，透明舱体内注满淡蓝色液体。浪的耳鳍不自觉地抖动——他听到了某种生物电脉冲，就像鲸鱼的歌声。
"生物机械共生体，"珍珠抚摸着装置表面，"用我的卵细胞培育的活体装甲。理论上能抵御声波武器，但..."她犹豫了一下，"从没在完全变异体身上测试过。"
阿杰凑近观察，突然倒吸冷气："这里面泡的是...大脑？"
确实，装置核心位置悬浮着拳头大小的神经组织，表面布满发光脉络。珍珠的表情变得复杂："是林海的。他临终前捐出了全部神经干细胞。"
浪猛地坐起，又因眩晕跌回去。父亲的...一部分？
"听着孩子，"珍珠按住他的肩膀，"这可能是唯一能让你保持理智摧毁基地的方法。但一旦连接，就无法逆转。"她指向浪锁骨下的刺青，"你父亲留给你的不止是基因，还有这个——"
她按下装置某个按钮，神经组织突然发出强光，而浪的刺青竟开始同步闪烁！
"生物密钥..."苏西恍然大悟，"所以赵宏远一直无法复制成功案例！"
珍珠点头："只有林海的血脉能激活这套系统。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浪。"她看向监控屏幕，潜艇群已经展开攻击阵型，"要么以人类身份死去，要么..."
"成为怪物活下去。"浪轻声接道。他想起徐三的另一个教诲：有时候最像人的选择，恰恰需要放下人性。
"给我十分钟。"他突然说。
众人面面相觑。浪艰难地爬向储物柜，翻出纸笔，开始写信。苏西想偷看，被他用尾巴扫开。
写完信，浪转向珍珠："如果我失控..."
"我会亲手了结你。"珍珠平静地承诺，"用林海教我的方法。"
浪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诡异的装置。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透明舱体时，内部的液体突然沸腾起来，神经组织像被唤醒的萤火虫般光芒大盛。
"脱掉上衣，背对着站好。"珍珠调整着控制面板，"过程会有点...刺激。"
装置像活物般展开，露出内部密集的神经接口。浪咬紧牙关，感觉那些触须般的连接器刺入自己背部的鳃裂。难以形容的痛苦让他发出非人的嚎叫，安全屋的玻璃全部震碎！
"坚持住！"苏西哭着喊，"想想小满！想想你救过的那些渔民！"
连接完成的瞬间，整个钻井平台剧烈震动！珍珠的监控屏上，代表浪生命体征的曲线全部爆表！
"成功了！"她刚欢呼出声，警报声就刺破空气——潜艇发射了鱼雷！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冲破安全屋屋顶，以超音速扎入深海！老陈的假牙再次掉地："那那那是...？"
海面下，浪正以全新的形态疾驰。生物装甲完美贴合他的身体，形成流线型的外骨骼。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意识与父亲的神经组织产生了某种共鸣——现在他能"看见"声呐脉冲，就像看见海流中的浮游生物！
六艘潜艇立刻调转炮口。浪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冲向为首的指挥舰。在即将相撞的刹那，他伸出双臂——装甲突然变形，化作两柄骨质利刃！
金属撕裂声如同雷霆。浪像热刀切黄油般贯穿了潜艇外壳，在冰冷的海水中留下一道荧蓝轨迹。
"第一个。"他默念。
剩下五艘潜艇疯狂发射鱼雷，但浪的速度已经超出人类武器锁定范围。他绕到一艘潜艇下方，装甲触须插入推进器——整艘艇瞬间短路，像醉汉般打着转沉向深渊。
"两个。"
珍珠的声音突然通过神经链接传来："浪！赵宏远在呼叫增援！必须速战速决！"
浪的视网膜上浮现出海底地图，一个红点正在20海里外闪烁——是深海之影的主基地！他改变方向，但最后一艘潜艇突然射出一张带电巨网！
"小心！"苏西的尖叫通过通讯器传来。
太迟了。高压电流让浪全身痉挛，生物装甲发出痛苦的嗡鸣。潜艇舱门打开，十几个基因猎人手持声波炮游出...
就在这生死关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条被救过的六鳃鲨突然从黑暗中冲出，一口咬住领头的猎人！紧接着，更多变异海洋生物加入战斗：发光的水母群缠住潜艇螺旋桨，巨型章鱼用触手堵住鱼雷发射管...
"它们...在帮你？"珍珠震惊的声音传来。
浪突然明白了。这些生物都曾被深海之影折磨，现在它们来复仇了！他挣脱电网，装甲触须与鲨鱼的背鳍轻轻相碰——某种超越语言的交流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一起上。"浪轻声说。
接下来的场面如同神话再现。在海洋生物的掩护下，浪势如破竹地摧毁了剩余潜艇。当他浮出水面换气时，钻井平台上的众人全都呆若木鸡——他身后跟着一支由各种变异生物组成的"军队"，它们的眼睛在深海里亮得像星辰。
珍珠第一个回神："基地坐标已锁定！但浪，你必须知道...林岚可能在那里。"
浪的装甲泛起一阵涟漪。姑姑...那个创造他又保护他的女人，现在成了敌人的人质？
"我会救她。"他的声音通过装甲传出，混合着某种机械与生物的双重音色，"然后结束这一切。"
深海之下，主基地的控制室里，赵宏远正盯着屏幕上快速接近的红点。他身后的手术台上，林岚被牢牢固定着，额头抵着某台机器的探针。
"你侄子比预计的来得快。"赵宏远擦拭着手术刀，"看来珍珠那贱人给了他不少帮助。"
林岚虚弱但坚定地笑了："你忘了一件事...海里的生物，都讨厌渔网。"
警报声突然响彻基地。赵宏远脸色大变——监控显示外壁正在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他冲向控制台，却看见更可怕的画面：浪率领着变异生物军团，像复仇之神般撕开一道道防线！
"启动终极协议！"赵宏远对喇叭大喊，"放出所有实验体！"
基地底部闸门缓缓打开，数十个半人半鱼的怪物游出。但出乎意料的是，它们没有攻击浪，而是...让开了通道？
"什么？！"赵宏远疯狂敲击控制台，"攻击！我命令你们攻击！"
林岚的笑声在警报声中格外清晰："我说过的...海里的生物都讨厌渔网...尤其是基因编织的那种。"
当浪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站在控制室落地窗前时，赵宏远终于掏出了最后的武器——一把抵在林岚太阳穴上的枪。
"再靠近一步，她就..."他的威胁戛然而止。浪的装甲突然解体，露出里面完全人类形态的他。
"结束了，赵宏远。"浪平静地说，"你的声波武器对我无效了。"
"不可能！病毒DNA是不可逆的！"
"除非用原生神经密钥重置。"浪举起手臂，上面的波浪纹刺青正发出柔和蓝光，"父亲留给我的不止是痛苦，还有...救赎。"
赵宏远的表情从震惊变成疯狂："那你们就一起下地狱吧！"他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整个基地立刻响起机械女声："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60秒..."
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但赵宏远已经拖着林岚退到紧急通道口。千钧一发之际，林岚猛地用头撞向赵宏远的鼻子！
"跑！"她对浪大喊，"基地下面有热泉喷口！"
浪犹豫了一秒——这一秒足够赵宏远开枪了。子弹擦着林岚的肩膀射入墙壁，鲜血立刻染红她的白大褂。
"不！"浪的装甲瞬间重组，像离弦之箭般冲向赵宏远。但狡猾的院长已经钻进逃生舱，临走前还锁死了所有出口！
"30秒。"自毁提示音冷酷地倒数。
浪抱起林岚："坚持住，姑姑...我们..."
"听我说，"林岚虚弱但坚定地抓住他的衣领，"逆转录酶需要完全体才能生效...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扎进浪的脖子！
世界在浪眼前旋转。他感觉某种温暖的东西流遍全身，装甲像退潮般缩回体内。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林岚在他耳边说："活下去，像个真正的人类..."
然后是一阵天崩地裂的震动，热泉喷发的轰鸣，以及...珍珠驾驶的潜艇破水而入的金属撕裂声。
当浪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白鲨号"的医务室里。窗外是平静的海面，阳光透过舷窗在地板上画出金色的波纹。
"欢迎回来，睡美人。"苏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眼睛红肿，手里攥着那封浪在安全屋写的信，"顺便说，你文笔烂透了。"
浪试着活动手指——没有鳞片，没有利爪，只是普通的人类手指。他看向镜子，里面的男人有着晒黑的皮肤和湛蓝的眼睛，锁骨下只剩一道淡淡的疤痕。
"林岚...？"他嘶哑地问。
苏西的沉默说明了一切。她递过一个防水袋，里面是林岚的眼镜和一张老照片——年轻的林岚和林海站在海边，对着镜头微笑。
"珍珠救出了她的...大部分。"苏西轻声说，"基地爆炸前，她把你推进了逃生通道。最后一句话是...告诉那孩子，他自由了。"
浪望向窗外。海天交界处，一群海豚正在浪花间嬉戏。其中一条特别大的突然跃出水面，阳光在它身上洒下珍珠般的光泽。
他知道，有些战争结束了，有些则刚刚开始。但此刻，在这艘名为"白鲨号"的渔船上，一个曾经是怪物的男人正学着如何做回人类。
而大海，永远在那里，像母亲一样等待着所有迷途的孩子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