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省级联赛的“当头棒”滑铁卢之战
省业余联赛的赛场设在市体育馆,比市赛的文化宫大了三倍,几十张棋盘排得整整齐齐。棋子碰撞的脆响混着裁判的报时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得赵昭明心跳快了半拍。他攥了攥口袋里的缺角“士”,指尖触到木刺的疼,这是他从市赛带到现在的习惯,可今天掌心的汗,把棋子的纹路都浸得模糊,比上次市冠决赛时还多。
“下一轮,赵昭明对王浩。”裁判的声音穿透嘈杂,赵昭明抬头,看见对面走过来的男生:穿灰色运动服,手里捏着个折叠棋盘,指节在棋盘边缘无意识摩挲。对方眼神扫过他时,没带什么情绪,却像把小刀子,轻轻刮过他刚攒起来的底气。张叔赛前跟他提过,王浩是省队后备队员,最擅长“中局突然提速,把对手拖进自己的节奏”,可赵昭明当时满脑子都是跟陈老练的慢棋、背熟的反宫马变招,前两轮小组赛连赢两局的顺境,早让他把“警惕”两个字忘到了脑后。他甚至觉得,“慢棋练透了,再快的节奏也能接住”。
棋盘摆开,赵昭明执黑,没犹豫就落子反宫马的起手式,每一步都走得刻意放慢,指尖落在棋子上时,还会顿一秒,像在向自己证明“我很稳”。王浩执红,架中炮(炮八平五),跳马(马八进七),动作不快,棋子却压得很实,仿佛每一步都在棋盘上钉了个钉子。前20步,赵昭明严格按着定式走,哪怕王浩落子速度悄悄快了些,他也硬撑着数够5分钟才动:马跳河口(马2进3),补象固防(象3进5),出车护肋(车9平8),连王浩都抬眼瞥了他一下,语气里带点似笑非笑的试探:“反宫马练得挺熟?陈老教的吧?”
这话像根刺,扎得赵昭明心里发紧,他没想到王浩会知道陈老,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点破他的“依仗”。他没接话,只是攥紧了棋子,王浩却不依不饶,落子“车二进六”后,突然开口:“你每步都等够5分钟,是怕算错?”
这一问带着“攻”的意味,赵昭明的脸瞬间热了,下意识反驳:“慢棋才能算透,省赛比的是稳,不是快。”他把陈老的话搬出来,像举着块盾牌。
王浩却笑了,指尖敲了敲棋盘,“反守为攻”:“陈老没教你?慢是算透的‘手段’,不是‘目的’。要是对手不让你慢慢算呢?”话音刚落,他抓起红马,“啪”地落在“马七进六”的位置,落子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紧跟着又把红车悬在半空,眼神扫过来:“该你了,超时要判负的,你还等吗?”
赵昭明彻底慌了,他预期王浩会跟他拼“慢棋算路”,毕竟是省队后备,怎么也该按“章法”来,可对方偏偏用“提速+言语施压”这种“野路子”,打乱了他所有节奏。赛场的时钟突然变得格外响,“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原本清晰的算路像被突然掐断的电线,脑子里嗡嗡一片。他的手碰到黑马,想走“马3进4”保卒,可指尖的汗让棋子滑了一下,眼神一花,竟把“4”路看成了“2”路——黑马落在“马3进2”的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抽回手,裁判已经在旁边记步:“黑方第22步,马3进2。”
“车抽马。”王浩的声音很轻,红车却像道闪电,“唰”地横过去(车二平三),稳稳吃住黑马。赵昭明想悔棋,手指刚碰到马的边缘,就被裁判拦住:“落子无悔,按规则走。”王浩这时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冷:“你慢,是因为你只能靠‘等’来算棋;我快,是因为我早算透了你会慌,这才是省赛的稳。”
这句话像重锤,砸得赵昭明说不出话。关键子力一丢,黑方阵型瞬间散了,像被戳破的气球,连补防的机会都没留。他的手抖得更厉害,碰倒了旁边的一枚士,弯腰去捡时,才发现掌心的汗已经把缺角“士”的木刺泡软了,扎在手里,疼得发麻。
“还有10分钟!读秒开始!”裁判举起计时器,红色的数字跳得刺眼。赵昭明盯着棋盘,手忙脚乱地调棋子:想补士(士4进5),手指却哆嗦着碰到了“士6进5”的位置;想退炮护帅(炮5退1),又忘了红车还在肋道上。王浩的节奏更快了,落子几乎不停,红炮、红车围着黑方九宫转,像两只饿狼。赵昭明的眼睛盯着棋盘,可视线总模糊,连自己士的位置都没看清——最后一步,他想走“帅5平4”躲炮,棋子刚碰到帅,就听见王浩说:“炮闷宫,你输了”
啊?
红炮稳稳落在黑方士角(炮五平四),把黑帅困死在九宫正中。周围的声音突然静了,只有计时器“嘀——”的长鸣,还有王浩收拾棋盘时,棋子碰撞的脆响,每一声都像打在他脸上。赵昭明坐在原地,盯着空荡荡的士角,脑子里反复回放王浩的话……“慢是手段不是目的”“我快是因为算透你会慌”,直到裁判过来拍他的肩,才慢慢站起来,脚步发虚地走出赛场。
他躲在走廊的消防通道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从包里翻出陈老给他的笔记本。封面已经被翻得发皱,纸页边缘卷了角,他翻到中间那页,陈老的字迹很工整,却被他之前的汗渍晕开了一点:“省赛比的不是谁冲得快,是谁能在乱局里稳住——慢棋练的不是速度,是乱中不慌的底气。”旁边还有行小字,是陈老后来补的,墨迹淡了些:“真正的稳,从不是没遇过乱局,是乱局里还能看清每枚棋子的位置,像‘士’护帅,再慌也不挪错一步。”他的指尖轻轻蹭过那行字,蹭掉了一点墨迹,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原来他一直误解了“慢”:他以为“慢”是“每步等够5分钟”的形式,却没懂“慢”是“不管对手多快,自己算路不乱”的内核;他以为练会了反宫马的定式就是“稳”,却没学会“乱局里守住节奏”的控场。
那晚,赵昭明把棋社的灯开了一夜。他从柜子里搬出棋盘,把输给王浩的对局一步一步摆出来:第21步王浩提速时,他该走“车9进1”兑车,把节奏拉回自己熟悉的慢棋;第22步算错马位时,该补“象5进3”保马,而不是慌着落子;最后读秒时,哪怕走“士4进5”,也不会被炮闷宫。棋子被他摆了又挪,挪了又摆,直到晨光透过窗户照在棋盘上,把黑方的帅映得发亮,他才终于懂了:棋上的“慢”,从不是盯着时钟熬够时间,是对手的棋子落得像雨点,自己心里的算盘也能敲得稳稳当当,快是别人的陷阱,慢才是自己的根。
他拿起那枚缺角的“士”,轻轻放在棋盘的士角上。以前总觉得“士”是护帅的,现在才明白,“士”的稳,不是一动不动等对手来攻,是不管外面多乱,都能守好自己的位置,不慌不忙算清每一步。而他缺的,就是这“乱中守位”的控场能力,这堂省级联赛的“当头棒”,比陈老的任何一次讲课都更痛,也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