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北城墙，刚刚经历过血战的痕迹尚未完全清理，焦黑的烟熏、暗红的血渍与修补城墙泼水形成的冰凌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而冰冷的画卷。
不足百名的守军分散在垛口后，强压着内心的惶恐与疲惫，紧握着手中残破的兵器，目光死死盯着城外那片空旷的雪原。
远处，那道由两百北狄骑兵组成的黑线，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已然清晰可见。
林烨站在城楼阴影下，面无表情。他身后，是刘黑子以及五名被挑选出来的“神机班”成员。
这五人脸色微微发白，呼吸急促，紧紧抱着怀中那以厚油纸和麻绳捆扎、外部嵌满碎铁片的陶罐，仿佛抱着随时会醒来的毒蛇。
他们腰间还别着几根吴铁匠赶制出来的、沉重的铁管“突火枪”，枪管里已经按照林烨的指导，塞入了定量火药和一小把铁砂。
“都记住操作要领！”林烨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在呼啸的寒风中清晰地传入几人耳中，“稳住！等我的命令！点火后，看准时机再扔！谁要是提前松手，或是扔早了，军法从事！”
“是！”刘黑子咬着牙应道，他受伤的手臂用布带紧紧捆扎，额角渗出汗珠，不知是疼痛还是紧张。其余五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用力点头。
城下，那两百狄兵显然也察觉到了城头的异常安静。他们没有看到预想中惊慌失措的守军，也没有密集的箭矢落下。这种反常的寂静反而让他们有些迟疑。
为首的狄人百夫长勒住战马，眯起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残破的城头，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狞笑。
“看来城里的胤狗已经吓破了胆！连箭都放不出来了！”他回头用狄语对部下吼道，“勇士们！下马！让这些两脚羊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先登城者，赏羊百头，女呶十人！”
在他的鼓动下，约莫百名狄兵嚎叫着翻身下马，抽出弯刀，举起皮盾，组成松散的进攻队形，开始向着城墙快步逼近。另外百余骑则在原地策马游弋，进行警戒和威慑。
“弓箭手准备——”李烽将军在另一段城墙上，压低声音下令。仅存的几十名弓手颤抖着拉开弓弦，箭尖对准了下方。他们知道，凭这点箭矢，根本无法阻挡狄兵的攻势。
狄兵步兵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一箭之地。他们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狰狞的油彩和嗜血的眼神。
“稳住！没有命令，不准放箭！”李烽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沙哑，他在等待，等待林烨所说的“时机”。
林烨计算着距离，呼吸平稳得可怕。当冲在最前面的狄兵踏入三十步内，开始准备架设随身携带的简陋飞钩和绳索时，他眼中寒光一闪！
“神机班！上前！”
刘黑子低吼一声，带着五名队员猛地从垛口后现身！他们手中那古怪的、绑着铁片的陶罐，瞬间吸引了城下狄兵的注意。
“那是什么？”
“胤狗在搞什么鬼？”
“是滚石吗？怎么这么小？”
狄兵们有些错愕，脚步不由得一缓。
就是现在！
“点火！”林烨厉声下令！
刘黑子等人早已将特意准备的、燃烧极快的短药捻叼在口中，闻言立刻用颤抖的手取出火折子，猛地吹亮，凑向药捻！
“嗤——！”
五道细小的、冒着火星和白烟的药捻被同时点燃，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微声响！
“扔！”林烨几乎是吼出来的！
刘黑子等人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扔出烧红的烙铁一般，将手中那呲呲作响的陶罐，朝着城下狄兵最密集的区域，狠狠地抛掷下去！
五个黑点划过冰冷的空气，带着死亡的白烟轨迹，落向了城脚！
城下的狄兵看着这几个冒着烟落下的“小石头”，先是本能地举起盾牌格挡，随即脸上露出更加轻蔑的嘲笑。
“胤狗没石头了！扔瓦罐？”
“吓唬人的玩意儿！”
然而，他们的嘲笑声还未落下——
轰！！！轰！！！轰隆——！！！
接连五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从城墙脚下炸开！那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狂暴，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仿佛有巨神挥舞着雷霆之锤，狠狠地砸在了大地上！
整个朔风城的城墙都似乎在这巨响中微微颤抖！
刹那间，火光迸现！浓密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黑烟如同妖魔般腾空而起，迅速弥漫！
“啊——！”
“我的腿！”
“天神发怒了！”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嚎叫与嘲笑！
爆炸中心区域的狄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中，瞬间四分五裂，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盾牌和武器被抛向空中！稍远一些的，则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地砸在地上，口鼻喷血，内脏已被震碎！
更外围的狄兵，也被四处迸射的碎铁片和陶罐破片击中，身上爆开一团团血花，惨叫着倒地！
仅仅是一次投掷，五声巨响！城墙下那片原本密集的狄兵进攻队形，就如同被一只巨大的脚掌狠狠碾过，出现了一片半径近十步的、由血肉和残骸组成的死亡真空地带！
侥幸未在爆炸中心的狄兵，也彻底被这从未见过的、鬼神般的攻击吓破了胆，丢下武器，如同没头苍蝇般哭喊着向后逃窜！
就连在后方游弋的狄人骑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惊呆了！
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不少骑兵被直接甩下马背！那名为首的百夫长，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化为极致的恐惧与茫然，他张大了嘴巴，甚至忘记了控制受惊的战马！
城头上，所有守军，包括李烽将军在内，也都彻底石化！他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这堪比天威的毁灭场景，所带来的震撼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有人手中的兵器“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有人双腿一软瘫坐下去，更多的人则是死死捂住耳朵，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城下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城头，只有城外狄兵凄厉的哀嚎和战马的惊嘶在回荡。
刘黑子和那五名“神机班”成员，更是如同虚脱般靠在垛口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毫无血色，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恐怖的杀伤效果，同样深深震撼了他们自己。
林烨强忍着耳膜的嗡鸣和心脏的狂跳，上前一步，目光冷冽地扫过城下那些溃逃的狄兵和混乱的骑兵。他知道，必须趁热打铁！
“突火枪队！”他再次下令，“对准城下百步，溃逃之敌，自由散射！放！”
另外几名手持沉重铁管的“神机班”队员，如梦初醒，慌忙按照训练，将铁管架在垛口上，用火折点燃枪管尾部的药捻。
“嗤……砰！砰！砰！”
数声比炸药包沉闷、却同样响亮的爆鸣响起！铁管口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一大把铁砂如同暴风骤雨般射向正在溃逃的狄兵后背！
虽然准头奇差，但在这混乱和恐慌的时刻，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火光和巨响的二次打击，成了压垮狄兵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快跑啊！胤狗会妖法！”
“雷神！他们是雷神的使者！”
残存的狄兵彻底崩溃，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什么赏赐，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地向着来路亡命奔逃，连受伤的同伴和受惊的战马都顾不上了。
那狄人百夫长也被几颗飞溅的铁砂擦伤了脸颊，鲜血直流，他惊恐地看了一眼城头那硝烟弥漫处，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恶兽，再也不敢停留，勒转马头，带着残余的骑兵，狼狈不堪地向着西北方向仓皇遁去。
城下，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尸骸、破损的兵器，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浓重血腥和硝磺气味的死亡烟尘。
火药的首秀，以五声巨响，彻底震撼了战场。
城墙上下，一片死寂之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欢呼！
“胜了！我们胜了！”
“雷神保佑！林校万岁！”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守军们紧绷的神经和积压的恐惧！他们挥舞着兵器，疯狂地呐喊、咆哮，许多人相拥而泣！
李烽将军走到林烨身边，看着城下那恐怖的景象，又看看身边这个脸色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尽感慨的叹息，重重地拍了拍林烨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微微沸腾的血液和脑海中系统传来的、因首次成功应用火药并击退敌军而获得的战功点奖励提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战争的形式，被他亲手改变了。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朔风城守卫战，以及未来更广阔天地里的厮杀，都将因为这城墙下的几声巨响，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充满火焰与轰鸣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