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罗兰的书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刚打开电脑，右下角的邮件图标就跳了起来，发件人栏里“巴黎L'Atelier设计工作室”几个字，像一道惊雷，让她的指尖瞬间顿住。
三个月前，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这家以“东方美学融合”闻名的工作室投了作品集——里面放的全是她没敢给前公司看的“城市烟火”系列：老巷里挂着的蓝布衫被风吹起，晾在窗台的搪瓷盆映着夕阳，还有奶奶家那把掉了漆的藤椅，她都做成了软装设计图，配文写着“家不是样板间，是藏着生活痕迹的容器”。
罗兰深吸一口气，点开邮件。正文很短，附件却很大，她先拉到最后，看到总监Anne的手写签名时，眼泪已经涌了上来——附件里是Anne的手写回信，钢笔字带着优雅的弧度：“亲爱的罗兰，你的‘城市烟火’让我们看到了东方美学最动人的温度，它不是冰冷的符号，是有呼吸的生活。我们诚挚邀请你参加终面，时间定在两周后，地点在巴黎工作室。期待与你见面。”
信纸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标注着“如果需要签证帮助，随时联系我们”。罗兰把脸埋进臂弯，眼泪浸湿了袖口，不是难过，是激动——从大学在设计课本上第一次看到L'Atelier的案例起，她就把“去巴黎”写在了笔记本的第一页，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埃菲尔铁塔。
她从书柜最底层翻出那本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的铁塔还清晰，后面夹着一张皱巴巴的巴黎地图，是大学时在二手书店买的。地图上用红笔圈满了标记：卢浮宫旁的设计展、蒙马特高地的小众画廊、塞纳河边的软装店，每个圈旁边都写着“毕业后来这里”。罗兰指尖划过那些红圈，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她拿起手机，第一个想分享的人，就是林子寒。
林子寒接到电话时，正在公司开项目会。看到来电显示“罗兰”，他跟团队说了句“稍等”，走到走廊接起，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温柔：“怎么了宝贝？这么早打电话，想我了？”
“子寒！你听我说！”罗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满是雀跃，“巴黎L'Atelier工作室给我发终面邀请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家！他们说喜欢我的‘城市烟火’系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没像罗兰预期的那样激动，反而传来林子寒略显平淡的声音：“巴黎？终面？”
“对呀！两周后！我要去巴黎了！”罗兰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还在自顾自地说，“我得赶紧准备签证，还要重新整理作品集，说不定还能去看埃菲尔铁塔……”
“罗兰，”林子寒打断她，声音沉了些，“你先冷静点。巴黎太远了，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安全。”
罗兰的兴奋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凉了半截：“不安全？可是工作室会帮我安排住宿，而且就去一周……”
“一周也不行。”林子寒的语气很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不知道外面的环境有多复杂，语言不通，万一遇到麻烦怎么办？而且那家工作室虽然有名，竞争肯定很激烈，你要是没通过，不是白跑一趟？还浪费时间。”
“可这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啊！”罗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委屈，“他们认可我的设计，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知道重要，但我更担心你。”林子寒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像在哄小孩，“留在这儿不好吗？我公司的项目马上就要启动了，你过来做软装负责人，不比去巴黎冒险强？我认识几个本地设计公司的总监，回头我带你去见他们，资源比那家工作室多得多。”
“可是……”罗兰还想争辩，却被林子寒打断：“好了宝贝，别想了。我晚上回去陪你吃饭，咱们慢慢说。”他挂了电话，转身回会议室，脸上的温柔早已消失，只剩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那天晚上，林子寒带罗兰去了公司楼下的西餐厅。餐厅灯光很暗，放着舒缓的爵士乐，他点了罗兰爱吃的香煎鹅肝，还开了瓶红酒，全程都在说“项目有多好”“留在我身边有多安全”，绝口不提巴黎的事。罗兰看着他熟练地切着牛排，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想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连鹅肝都没了味道。
吃到一半，林子寒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对罗兰说：“公司的事，我去接个电话。”起身走向餐厅角落的僻静处。
罗兰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这时，一个穿浅蓝连衣裙的女孩端着咖啡走过来，笑着停在她桌旁：“你就是罗兰姐吧？我常听子寒哥提起你。”
女孩看着二十出头，梳着马尾，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正是林子寒提过的下属林薇。罗兰点点头，挤出个微笑：“你好。”
“罗兰姐，子寒哥总说你手巧，特别会做饭。”林薇拉了把椅子坐下，语气亲昵得像认识了很久，“上次他生日，你做的蛋糕一定很好吃吧？他说那是他吃过最甜的蛋糕。”
罗兰愣住了。林子寒的生日是上个月，她当时在赶项目方案，只给他买了条领带，根本没做过蛋糕。她刚想开口问“你是不是记错了”，就看见林子寒走了过来，伸手揉了揉林薇的头，语气带着点责备：“怎么跟我女朋友乱说？那蛋糕是上次团建，你帮我订的，我跟你开玩笑说‘比我女朋友做的还好吃’，你还真当真了？”
林薇吐了吐舌头，站起来：“哎呀，我记错了嘛！罗兰姐对不起呀，你别生气。”说完，她端着咖啡跑开了。
罗兰看着林薇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她的目光落在林薇脖子上——一条银色的项链，链子很细，吊坠是个小小的星星形状，在灯光下闪着光。这个吊坠，她太熟悉了——上个月林子寒出差回来，脖子上也戴着一条一模一样的，她问起时，他说“客户送的样品，不值钱，戴着玩的”，后来又说“丢在酒店了”。
“怎么了？看什么呢？”林子寒坐回对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林薇啊，这小姑娘年纪小，有点冒失，你别往心里去。”
“她脖子上的项链……”罗兰犹豫着开口，“跟你上次戴的那条，好像一样。”
林子寒夹牛排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吗？可能是同款吧。那种小饰品，批发市场到处都是，不值钱。”他把切好的牛排推到罗兰面前，“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罗兰没再追问，可心里的疑惑却像种子，悄悄发了芽。她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牛排，却觉得索然无味。林子寒还在说着公司项目的事，语气温柔，可她却听不进去了。她想起那封巴黎的邮件，想起地图上的红圈，想起Anne手写回信里的“有呼吸的生活”，鼻子突然一酸。
回到家，林子寒去洗澡了。罗兰坐在电脑前，屏幕上还停着那封巴黎的邮件。她鼠标移到“删除”键上，手指却在发抖。浴室的水声停了，林子寒走出来，围着浴巾，从背后抱住她：“还在看呢？别想了，好不好？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过得很好。”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可罗兰却觉得窒息。她看着屏幕上Anne的签名，看着那些鼓励的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子寒，”她声音沙哑，“这真的是我很重要的机会……”
“我知道。”林子寒打断她，语气带着点疲惫，还有点受伤，“但在我心里，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真的觉得那比我、比我们的未来更重要，那你就去吧。”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在罗兰心上。她知道林子寒的意思——如果她去巴黎，就是选择了梦想，放弃了他。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闭上眼，按下了“删除”键。邮件消失在回收站里，像一个破碎的梦，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林子寒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把她抱得更紧：“乖，别难过了。明天我带你去买新衣服，就当是……庆祝你加入我的项目。”
罗兰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屏幕上，像一道无声的叹息。
与此同时，林薇在公司的茶水间里，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里林子寒刚才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刚才在餐厅，她故意提起“蛋糕”，故意戴着那条项链，就是想看看罗兰的反应。她要让罗兰知道，林子寒的生活里，不止有她一个人。
“子寒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林薇对着电话撒娇，声音甜得发腻，“我把你落在公司的西装熨好了，还喷了你喜欢的古龙水。”
电话那头传来林子寒压低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别闹，我在陪我女朋友吃饭。西装你先放我办公室，明天再说。”
“哦……”林薇故意拖长了声音，带着点委屈，“那你什么时候才能陪我呀？上次你说带我去看画展，都过去半个月了。”
“下次吧，最近项目忙。”林子寒的声音更冷了些，“没别的事我挂了，别再打电话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传来忙音。林薇看着暗下去的屏幕，脸上的委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笑。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脖子上的项链——这根本不是什么“批发市场同款”，是林子寒上个月去意大利出差时买的，他说“这个星星吊坠，跟你的眼睛很像”，亲手帮她戴上的。
她抬手摸了摸吊坠，眼神里带着志在必得的光。她知道林子寒离不开她——他习惯了她的顺从，习惯了她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习惯了她永远不会像罗兰那样“不听话”。罗兰想要的是梦想，是独立，可她想要的，只是林子寒这个人。
林薇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里面是她刚泡好的红糖姜茶——林子寒最近有点感冒，她特意泡的。她端着保温杯，走向林子寒的办公室，心里想着：罗兰，你输定了。你想要的“远方”，根本比不上我能给子寒的“当下”。
办公室的灯光亮着，映着林薇的影子，在空旷的走廊里拉得很长，像一根悄悄缠绕的藤蔓，正慢慢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