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里的热气渐渐淡了，窗外的雨还没停，只是从倾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裹着风在玻璃上织出斜斜的水痕。罗兰把诗集往桌里推了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刚才林子寒递名片时的触感还在，冰凉里带着点薄暖，像此刻落在脸上的雨雾。
“看你刚才握着诗集的样子，好像对文字很敏感。”林子寒先打破了沉默，他把喝空的咖啡杯往旁边挪了挪，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显得亲近又不越界，“大学读的中文系？”
“不是，是设计。”罗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次没像刚才那样慌乱，“软装设计，就是给房子做搭配，选窗帘、家具那些。”她顿了顿，补充道，“之前在一家设计公司做，三天前刚离职。”说“离职”两个字时，她的声音轻了些，指尖攥了攥桌角的离职证明，那张纸的边缘已经被揉得发毛。
林子寒的眼神动了动，像是惊讶，又像是早有察觉：“离职？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他没追问具体原因，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既不显得八卦，也不让人觉得敷衍。
“也不算，就是……风格不太合。”罗兰含糊地说，她不想提“被抢方案”的事，那些委屈说出来像在卖惨。可林子寒没就此打住，他靠回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回忆什么：“我懂这种感觉。我刚创业的时候，也总跟客户‘风格不合’。”
他说起自己的“艰难”，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回忆的温度：“一开始在车库办公，冬天没暖气，手冻得握不住笔，还是得赶方案。有次客户临时改需求，我熬了两个通宵，最后他说‘你不懂我要的感觉’，把方案全打回来了。”林子寒笑了笑，那笑里带着点自嘲，却又藏着点“熬过来了”的骄傲，“那时候我就想，要是以后有能力了，就找些能‘合得来’的人一起做事，不用委屈自己。”
罗兰听得有些发怔。她没接触过创业的人，总觉得他们都像电视剧里那样意气风发，没想到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她看着林子寒虎口处的疤，突然觉得那道疤好像有了具体的故事——是搬材料时划的？还是赶方案时被纸划破的？
“你的设计理念是什么？”林子寒突然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理念……”罗兰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就是想让普通人的家有温度吧。不是那种样板间似的精致，是能让人进门就觉得放松的感觉。比如老小区的房子，墙皮有点掉了，就刷成米黄色，挂一盏暖光的灯，窗台摆上住户自己种的多肉，这样才像‘家’。”她说得认真，眼睛里亮了点，像是说起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
林子寒的目光跟着亮了，他身体又往前倾了些，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我特别认同你说的‘温度’。我公司最近在做一个住宅项目，就是针对老小区改造的，一直缺个懂这种‘温度’的软装设计师。”他看着罗兰，眼神里满是“刚好”的惊喜，“你要不要考虑来我公司？不用急着答复，我可以给你发项目资料，你先看看合不合心意。”
罗兰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离职这三天，她投了十几份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面试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她都快以为自己的设计理念“没人懂”了。现在林子寒突然说“我认同你”，还邀请她去公司，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了灰蒙蒙的日子。她张了张嘴，想答应，又有点犹豫——毕竟才刚认识，这么快就去对方公司，会不会太冒失？
“别紧张，我不是催你。”林子寒好像看穿了她的犹豫，笑着往后靠了靠，语气放得更缓，“就是觉得你的理念跟我们特别契合，不想错过。你要是觉得方便，留个联系方式，我把资料发给你，你慢慢想，想通了再找我就行。”
他的体贴让罗兰放下了戒备。她报了自己的手机号，林子寒当场存进手机，还拨了一下，让她的手机响起来：“这样你就有我的号了，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林子寒”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圈涟漪。
又坐了一会儿，雨势渐小，窗外的霓虹重新变得清晰。罗兰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起身说：“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
“我送你。”林子寒立刻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自然得像是早就想好的，“雨还没停，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他没给罗兰拒绝的机会，撑开伞站在咖啡馆门口等她。伞是黑色的，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出门时，风还带着点凉意，林子寒把伞往罗兰那边递了递，伞骨几乎贴到他的耳朵，雨水顺着伞沿流进他的衣领，很快洇湿了一片深色。罗兰注意到了，想往旁边挪挪，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别动，你穿得薄，淋了雨容易感冒。”
他的手掌很暖，按在肩膀上，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却不让人觉得不舒服。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脚步声混着雨声，格外清晰。罗兰没怎么说话，只是跟着他的脚步走，偶尔抬头看他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照得很柔和，额发上还沾着水珠，像落了颗小星星。
走到罗兰租住的小区楼下，是栋老楼，没有电梯，楼道口的灯还坏了，黑漆漆的。林子寒把伞收起来，抖了抖上面的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银色锡纸包着的糖，递到罗兰面前：“刚在咖啡馆吧台拿的，草莓味，我尝了一颗，挺甜的。”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像你刚才读诗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却有点甜。”
罗兰的脸颊突然发烫，她接过糖，指尖捏着锡纸，有点烫，像刚才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她把糖攥在手里，小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谢谢你的糖。”
“不客气。”林子寒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攥着糖的手上，“资料我明天一早就发给你，别忘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晚上要是怕黑，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在。”
罗兰点点头，转身跑进楼道。楼道里很黑，她摸着墙往上走，走到二楼时，忍不住从窗户往下看——林子寒还站在楼下，手里拿着收起的伞，抬头望着她的窗户方向。见她探出头，他挥了挥手，嘴角弯着，然后才转身离开。
罗兰靠在墙上，心脏还在砰砰跳。她摊开手心，那颗草莓味的糖还在，锡纸反射着微弱的光。她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意瞬间漫开，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着林子寒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把他的备注改成了“林先生”，然后才揣着手机，脚步轻快地往楼上走。
与此同时，市中心写字楼的12层，林薇还在公司加班。
办公室里只剩她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打在电脑屏幕上，反射出她发呆的脸。屏幕上是没做完的报表，数据密密麻麻，可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目光一直落在斜前方林子寒的办公桌上。
桌上放着一个相框，是林子寒和几个男人的合照，应该是他创业时的伙伴，背景是个简陋的车库，几个人笑得一脸灿烂。林薇见过那个相框很多次，每次林子寒不在的时候，她都会偷偷看一会儿——相框里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她宁愿相信，林子寒说的“有女朋友”，只是为了拒绝其他追求者的借口。
她拿起手机，点开相册，里面存着好几张林子寒的照片，都是她偷偷拍的。最新的一张是下午开例会时拍的，林子寒坐在会议桌主位，低头看文件，阳光从百叶窗里漏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她把照片放大，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他的眉眼，嘴角忍不住往上弯。
“还没下班？”闺蜜发来微信，后面跟着个打哈欠的表情。
“快了，还有点报表没做完。”林薇回，手指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老板真的好温柔，今天我感冒，打喷嚏的时候，他还给我递了保温杯，里面是热的红糖姜茶。”
闺蜜很快回复：“？？？他不是有女朋友吗？你别陷进去啊，人家有主了。”
林薇看到“有女朋友”三个字，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点疼。她知道林子寒提过“有女朋友”，就在上次团建的时候，有人开玩笑问他“怎么不把女朋友带来”，他只是笑了笑，说“她比较害羞，下次吧”。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提过女朋友，也没见过任何女人来找他。
林薇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两秒，把和闺蜜的聊天记录删掉，然后关掉微信，重新点开那张偷怕的照片。她盯着林子寒的侧脸，在心里告诉自己：也许他和女朋友早就分了，只是没说而已；也许他说“有女朋友”，只是怕别人烦他。她宁愿这样想，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的人，早就属于别人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风声和键盘偶尔的敲击声。林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关掉电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路过林子寒的办公桌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伸手碰了碰那个相框——相框是冷的，可她的指尖却有点烫。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办公室，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没说出口的心事。
回到家，林薇把手机放在床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直到只能看到林子寒的眼睛。她想起今天他递保温杯时的温度，想起他开会时专注的样子，想起他偶尔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她把手机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着：再等等，也许再等等，他就会看到我了。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窗户上，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像一首没唱完的温柔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