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铁骑南下
顺治元年(1644年)秋,北京城外的沙河堡扬起漫天尘土,关宁铁骑的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如同沉闷的惊雷,在空旷的北方平原上回荡。
吴三桂身披玄铁重铠,甲片上的兽面纹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腰间悬挂着那柄斩杀无数敌寇的断水刀,刀柄上的缠绳早已被鲜血浸透,变成深褐色。他勒马立于阵前,目光如炬,缓缓扫过麾下两万将士——经过两个月的休整,补充了从辽东逃难而来的旧部与山西当地招募的新兵,原本疲惫的队伍重新焕发出凌厉的杀气,只是将士们眼中,仍藏着对辽东故土的眷恋,以及对前路未卜的迷茫。
“弟兄们!”吴三桂的声音透过凛冽的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李自成贼寇劫掠京城,逼死先帝,焚毁皇陵,此乃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他逃窜山西,收拢残部,妄图卷土重来,再犯中原!”
他抬手直指南方,断水刀的刀尖在阳光下闪着寒芒:“今日我们率军南下,不仅是为了替先帝报仇雪恨,更是为了守护北方的百姓,不让他们再遭贼寇蹂躏!记住,我们是关宁铁骑,是天下最精锐的军队!待平定贼寇,扫清寰宇,我必奏请摄政王,让弟兄们重返辽东,与家人团聚!”
“重返辽东!”“平定贼寇!”“报仇雪恨!”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如同汹涌的浪潮,将心中的迷茫与怯懦彻底驱散,只剩下满腔的斗志与杀气,直冲云霄。
陈圆圆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身着素白披风,披风下摆被秋风卷起,如同一只欲飞的白蝶。她望着阵前那个挺拔坚毅的身影,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她知道,南下之路必定凶险,李自成的残部盘踞山西,多尔衮的眼线无处不在,南方的南明政权更是虎视眈眈,这三方势力如同三把锋利的尖刀,时刻悬在吴三桂的头顶。但她也明白,此刻的吴三桂早已没有退路,只能迎着风雨,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吴三桂勒转马头,目光穿越重重军阵,落在陈圆圆的身上,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温柔,如同寒冰融化的春水。他对着陈圆圆微微颔首,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嘱托与承诺。随即,他猛地勒紧缰绳,扬鞭大喝:“出发!”
“驾!”两万关宁铁骑齐声应和,纷纷催动战马,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朝着山西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将秋日的天空染成一片昏黄,仿佛要将这乱世的阴霾,一并踏碎在铁蹄之下。
与此同时,山西大同城内,大顺军的临时王府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李自成身着一件半旧的龙袍,龙袍上的金线早已失去光泽,他坐在铺着虎皮的座椅上,脸色阴沉得如同窗外的天空。经过两个月的休整,他收拢了从北京溃逃而来的残兵,又在山西境内招募了不少流民与饥民,兵力勉强恢复到五万余人,粮草也通过劫掠周边州县补充了不少。只是这些新兵大多未经训练,手持的兵器不过是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战斗力远不如昔日那支纵横天下的“老营”精锐,军中士气更是低迷到了极点。
“闯王,探子来报,吴三桂率领两万关宁铁骑,已经进入山西境内,正向大同赶来,预计三日内便可抵达!”一名浑身是伤的斥候匆匆走进大殿,单膝跪地,神色慌张地禀报道,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李自成闻言,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泼洒一地。他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咬牙切齿地说道:“吴三桂!你这个叛徒!果然敢来!本王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让你尝尝我大顺军的厉害!”
左营制将军刘芳亮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闯王,万万不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常年驻守辽东,与清军厮杀多年,战斗力极强。我们刚刚收拢的新兵未经训练,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依末将之见,不如我们放弃大同,退守太原——太原城防坚固,粮草充足,又有汾河作为天然屏障,我们可以凭借太原的地利,与吴三桂长期周旋。待西安的援军赶到,再与他决一死战!”
“退守?”李自成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愤怒,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一刀劈在案几上,将坚硬的木案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从北京逃到大同,如今又要逃到太原,我们还要逃到什么时候?难道要一路逃回老家陕西吗?今日我便要在大同,与吴三桂决一死战,让他知道,我李自成不是好欺负的!”
权将军李过见状,连忙上前劝道:“闯王,刘将军说得有理。我们如今兵力虽多,但精锐太少,硬拼恐怕会损失惨重。不如我们先派一支精锐部队,在大同城外的野狼谷设伏——那野狼谷地势险要,两侧是陡峭的山崖,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我们可以先袭击吴三桂的先锋部队,挫其锐气,动摇其军心,再率军固守大同城,等待西安的援军。这样一来,我们既能保存实力,又能给吴三桂一个下马威,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自成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刀的刀柄,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他知道,李过的话句句在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坐拥百万大军的大顺皇帝,根本没有资本与吴三桂硬拼。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甘,沉声道:“好!就依你之计!李过,你率领一万‘老营’精锐,即刻前往野狼谷设伏,务必重创吴三桂的先锋部队,让他知道我大顺军的厉害!刘芳亮,你率领两万士兵,镇守大同城,加固城防,囤积滚木礌石,防止吴三桂攻城!本王亲自率领剩余兵力,驻守城外大营,作为后援,随时支援你们!”
“是!”刘芳亮和李过齐声应道,纷纷领命而去。
大同城外三十里,野狼谷。
这里果然如李过所说,地势极为险要,两侧是高达数十丈的陡峭山崖,崖壁上长满了荆棘与灌木,中间只有一条宽不足两丈的狭窄通道,通道内碎石遍地,崎岖难行,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李过率领一万“老营”精锐,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山崖两侧的密林中。这些“老营”士兵都是跟随李自成多年的老兵,经历过无数次厮杀,个个眼神凶狠,动作干练。他们手中的弓箭早已拉满,箭头对准了通道中央;腰间的佩刀出鞘一半,寒光闪闪;还有不少士兵推着装满滚木礌石的推车,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几日后,一支约一支人的骑兵部队缓缓进入了野狼谷。为首的将领正是吴三桂麾下的副总兵赵大三,他身披铠甲,手持一柄重刀,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赵大三常年跟随吴三桂征战,经验极为丰富,他看着眼前这条寂静得有些反常的山谷,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连鸟鸣声都听不到,仿佛整个山谷都被一种无形的杀气笼罩着。
“放慢速度,加强戒备!”赵大三沉声下令,声音透过头盔传到士兵耳中,“注意观察两侧山崖,防止有埋伏!”
士兵们立刻放慢了速度,纷纷抽出佩刀,警惕地盯着两侧的山崖,手中的弓箭也搭在了弓弦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可就在这时,山崖两侧突然响起震天的呐喊声:“杀!”
紧接着,无数的箭矢如同雨点般从密林中射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关宁铁骑射去。同时,山崖上的滚木礌石如同山洪暴发般滚落下来,朝着通道内的骑兵砸去,瞬间便有数十名士兵被箭矢射中,或是被滚木礌石砸中,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不好!有埋伏!”赵大三心中一紧,立刻拔出腰间的重刀,大声喊道,“弟兄们,列阵迎敌!盾兵在前,长矛手在后,弓箭手掩护!”
关宁铁骑不愧是精锐之师,虽然遭到突然袭击,但很快便稳定了阵脚。盾兵们迅速举起盾牌,组成一道坚固的盾墙,挡住了如雨般的箭矢;长矛手们手持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对准了从密林中冲下来的大顺军士兵;弓箭手们则在盾兵的掩护下,纷纷拉弓射箭,朝着山崖上的大顺军射去。
李过见箭矢和滚木礌石没能彻底击溃关宁铁骑,立刻手持长枪,大声喊道:“弟兄们,杀下去!全歼关宁铁骑!”
说罢,他率先从密林中冲了下来,身后的大顺军士兵们也纷纷呐喊着冲了下去,与关宁铁骑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山谷中到处都是士兵的呐喊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赵大三手持重刀,奋勇杀敌,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将冲上来的大顺军士兵一一斩杀,刀身上沾满了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染红了脚下的碎石。
但大顺军的人数众多,且占据了有利地形,源源不断地从山崖两侧冲下来,关宁铁骑的阵脚渐渐被冲乱,伤亡也越来越大。
“将军,我们快顶不住了!左侧的盾墙被突破了!”一名亲兵跑到赵大三身边,焦急地喊道,他的手臂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染红了半边铠甲。
赵大三回头望去,只见左侧的盾墙已经被大顺军突破了一个缺口,数十名大顺军士兵正从缺口处冲进来,对着关宁铁骑的士兵们疯狂砍杀。他咬了咬牙,心中明白,若是再这样下去,先锋部队恐怕会全军覆没。
“派一名斥候,快马向平西王禀报,请求支援!”赵大三大声下令,“其他人跟我一起,死守阵地,绝不能让贼寇突破我们的防线!”
“是!”一名斥候立刻翻身上马,不顾身后的箭矢,快马加鞭地朝着后方跑去,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急促。
赵大三则率领着剩余的士兵,组成一个小型的方阵,手持刀枪,与大顺军展开了殊死搏斗。他知道,只要坚持到主力部队赶来,他们就有救了。
此时,吴三桂率领的主力部队正在距离野狼谷不到十里的地方行进。突然,一名斥候快马奔来,翻身下马,跪在吴三桂面前,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将军!不好了!赵将军率领的先锋部队在野狼谷遭到李自成的埋伏,陷入重围,伤亡惨重,请求将军立刻派兵支援!”
吴三桂闻言,脸色骤变,心中暗骂李自成狡猾——他早就料到李自成会在沿途设伏,却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在野狼谷这样险要的地方,而且出手如此狠辣。
“全军加速前进,支援先锋部队!”吴三桂立刻勒转马头,大声下令,“张勇,你率领五千骑兵,从左侧的山路包抄,绕到野狼谷的后方,截断李自成的退路,绝不能让他们跑掉!”
“末将遵令!”张勇立刻领命,率领五千骑兵,朝着左侧的山路疾驰而去,马蹄声如同惊雷般响起,卷起漫天尘土。
吴三桂则率领着剩余的一万五千兵力,朝着野狼谷全速前进。他手持断水刀,目光坚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野狼谷,救出赵大三和先锋部队的将士们。
野狼谷中,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赵大三率领的先锋部队已经伤亡过半,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被大顺军层层包围在山谷中央,陷入了绝境。士兵们个个浑身是伤,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却依旧充满了斗志,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
“弟兄们,坚持住!将军的主力部队很快就到了!”赵大三大声喊道,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但依旧充满了力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震天的马蹄声,以及关宁铁骑特有的呐喊声:“杀!杀!杀!”
“是将军!是主力部队来了!”赵大三心中一喜,大声喊道,“弟兄们,援军到了!跟我一起杀出去!”
将士们闻言,士气大振,纷纷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手持刀枪,朝着大顺军的包围圈冲杀而去。
李过站在山崖上,看到远处扬起的漫天尘土,以及听到那震天的呐喊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吴三桂的主力部队到了。若是再继续下去,他们不仅无法歼灭关宁铁骑的先锋部队,反而会被对方包围,全军覆没。
“撤兵!快撤!”李过立刻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
大顺军士兵们听到撤兵的命令,顿时如蒙大赦,纷纷转身,朝着大同方向逃窜。他们本就已经杀得精疲力尽,如今看到关宁铁骑的主力部队赶来,早已没了斗志。
张勇率领的五千骑兵此时也绕到了野狼谷的后方,正好遇到撤退的大顺军。张勇立刻下令:“杀!不要让一个贼寇跑掉!”
关宁铁骑的骑兵们如同猛虎下山般,朝着大顺军冲杀而去。大顺军本就军心涣散,此刻遭到前后夹击,顿时溃不成军,纷纷四散逃窜。
这场伏击战,最终以关宁铁骑的胜利告终。但关宁铁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先锋部队伤亡过半,五千人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主力部队也有近千人伤亡。
吴三桂勒马立于野狼谷中,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眼神中满是冰冷。山谷中的碎石被鲜血染红,形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顺着通道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让人闻之欲呕。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统计伤亡人数。”吴三桂沉声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赵大三,你率领剩余的先锋部队,就地休整,安抚士兵。张勇,你率领五千骑兵,继续追击李自成的残部,务必重创他们,不让他们有喘息之机!”
“末将遵令!”赵大三和张勇齐声应道,纷纷领命而去。
陈圆圆得知战斗胜利的消息后,心中稍安,但当她听到伤亡人数时,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知道,每一场胜利的背后,都有着无数将士的牺牲,而这些牺牲,都是为了守护心中的信念,为了在这乱世之中求得一线生机。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野狼谷中,将满地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显得格外悲壮。吴三桂站在山谷中,望着远方的大同城,眼神中满是坚毅。他知道,这只是南下之路的第一战,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硬仗等着他。但他不会退缩,因为他的身后,是两万关宁铁骑的将士,是无数渴望和平的百姓,还有他最珍视的人。
此时的大同城内,李自成正对着麾下的将领们大发雷霆。野狼谷一战,他损失了近两万兵力,其中大多是精锐的“老营”士兵,这让他原本就低迷的士气更加雪上加霜。
“废物!都是废物!”李自成将案上的茶杯、奏折等物品全部扫落在地,怒声骂道,“一万精锐,竟然连吴三桂的五千先锋都打不过,还损失了近两万人!你们对得起我吗?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弟兄吗?”
刘芳亮、李过等将领纷纷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吭声。他们知道,这次战败,他们难辞其咎。
“吴三桂!本王与你不共戴天!”李自成咬牙切齿地喊道,眼中满是恨意,“今日你重创我军,他日我定要率军杀回,将你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刘芳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闯王,如今形势不利,大同城恐怕难以守住。吴三桂的主力部队已经赶到,兵力虽不如我们,但战斗力极强。而且,多尔衮的清军也在北方虎视眈眈,若是我们与吴三桂在这里僵持下去,恐怕会被清军坐收渔翁之利。不如我们放弃大同,退守太原,凭借太原的坚固城池和充足的粮草,与吴三桂长期周旋。同时,派人前往西安,调兵支援,待兵力充足后,再与吴三桂决战。”
李自成沉默片刻,心中虽然不甘,但也知道刘芳亮说得有理。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资本与吴三桂硬拼,只能暂时退守,等待时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好!就依你之计!今夜我们便放弃大同,退守太原!传我命令,全军收拾行装,携带粮草,连夜启程!不得有误!”
“是!”众将领齐声应道,纷纷起身,匆匆离去,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撤退。
夜幕降临,大同城内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李自成率领着剩余的三万兵力,趁着夜色,悄悄撤出了大同城,朝着太原方向逃去。为了防止吴三桂追击,他还下令烧毁了大同城外的粮草仓库,以及沿途的桥梁,试图拖延吴三桂的追击速度。
次日清晨,吴三桂率领关宁铁骑抵达大同城下,却发现大同城的城门大开,城中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些来不及带走的粮草和兵器,以及被烧毁的房屋和粮草仓库,冒着滚滚浓烟。
“将军,李自成已经率领残部,连夜逃往太原了!”一名斥候骑着快马,来到吴三桂面前,禀报道。
吴三桂勒马立于大同城下,望着空荡荡的城池,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李自成会在大同与他决一死战,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战而逃。但他也明白,李自成逃走,只是暂时的,以他的性格,必定会在太原重整旗鼓,等待时机,再次与他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