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残阳染血,北京前夜
通州城的残阳像一摊凝固的血,将半边天幕染得通红。风卷着硝烟掠过残破的城墙,把战场上未散的血腥气吹进临时搭建的军帐,混着药草的苦涩,在空气里酿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
吴三桂靠在软榻上,玄铁甲片被卸在一旁,露出后背层层缠绕的纱布——雪白的棉絮已被渗出的暗红浸透大半,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看似安稳,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钝痛,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他却连抬手拭汗的力气都欠奉,只能任由疲惫与焦灼在眼底交织成网。
陈圆圆坐在榻边,素白的裙摆上还沾着城楼上的血污,那是昨日为他挡在身前时溅上的。她正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吴三桂的脸颊,指尖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帐外传来士兵清理战场的脚步声,时而夹杂着低低的叹息,那声音透过帐帘缝隙钻进来,像细针一样扎在两人心上,提醒着他们这场胜利背后,是多少关宁铁骑的尸骨。
“圆圆,”吴三桂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父帅……有消息吗?”
陈圆圆握着帕子的手猛地一顿,眼底掠过一丝难掩的苦涩。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将帕子叠好放在一旁,柔声道:“张将军一早便派了三拨斥候去打探,北京城里现在乱得很——李自成刚在武英殿登基,龙袍还没捂热,就听闻通州失守,怕是早已慌了神,正忙着收拾宫中财物。吴伯父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暂时该是安全的。”
话虽如此,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吴三桂何等敏锐,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掩饰。他清楚,刘宗敏那等暴虐之人,逃回北京后必然会将通州的败绩迁怒于父帅;而李自成若真到了弃城而逃的地步,只会变得更加疯狂,父帅的性命便如悬于发丝,随时可能断裂。
可他现在连起身都困难,更别提领兵即刻进军北京。多尔衮的八旗军早已接管了通州防务,穆里玛的人就守在帐外,明着是“保护伤兵”,实则与软禁无异。他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鹰,空有满腔怒火,却连最亲之人的安危都无法守护。
帐帘“哗啦”一声被狂风掀开,冷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涌进来,瞬间吹散了帐内微弱的暖意。张勇一身征尘地闯了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和尘土,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急色,身后还跟着个浑身是灰的斥候兵——那斥候的衣袍被划开数道口子,脸上满是尘土与血污,显然是历经艰险才从北京城郊逃回来的。
“将军!”张勇单膝跪地,甲片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他声音里满是焦灼,几乎是吼出来的,“方才斥候从北京城郊传回消息,刘宗敏逃回北京后,竟将吴老将军绑到了承天门楼上!他还扬言……扬言若是我们敢进军北京,就当着全军的面,将老将军凌迟处死!”
“什么?!”吴三桂猛地撑着榻沿想要坐起,后背的伤口瞬间撕裂,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眼前发黑,一口腥甜涌上喉咙。他死死咬着牙,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指节攥着榻边的木栏,用力到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暴起,“刘宗敏这个畜生!我若不将他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陈圆圆连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眶早已通红,声音带着哽咽:“三桂,你别激动,伤还没好……你若倒下了,谁去救吴伯父?”
“怎么能不激动!”吴三桂的声音里满是猩红的怒意,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那是积压了太久的屈辱与愤怒,此刻尽数爆发,“父帅年近花甲,一生为国戍边,从未有过半分亏欠!他竟如此折辱一位老将!李自成、刘宗敏……这些逆贼,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跪在地上的斥候兵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颤抖:“将军,小人还打探到,李自成已经命人将宫中的金银珠宝装车,足足装了百余辆马车!他还下了死令,让士兵们搜刮内城富户,若是反抗,格杀勿论!看样子……看样子是想弃城逃往西安,临走前还要将北京洗劫一空!”
“弃城?”吴三桂瞳孔骤缩,心头猛地一沉,“他就不怕我们追上去?”
“李自成留了后手!”斥候兵的声音愈发急促,“他让刘宗敏守着朝阳门,还在城门内堆满了柴火和硫磺,扬言若是我们攻城,就点燃柴火,将朝阳门变成火海!更狠的是……他还说,要是守不住,就把吴老将军绑在火海里,让您眼睁睁看着老将军被烧死!”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吴三桂粗重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怒火。陈圆圆紧紧握着他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凉和颤抖——李自成这是要破釜沉舟,用整个北京的百姓和父帅的性命,来换他逃跑的时间!这哪里是逆贼,分明是丧心病狂的魔鬼!
“摄政王那边呢?”良久,吴三桂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狂怒,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寒冰,“他可有出兵的打算?”
张勇的脸色更沉了,他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屈辱与不甘:“穆里玛将军说,摄政王要等后续大军集结,还说……还说吴老将军是‘前明余孽’,死不足惜,让我们不必在意,专心准备攻城便可。他还说,这是我们关宁铁骑‘赎罪’的机会,若是连朝阳门都拿不下来,就不配留在军中。”
“前明余孽?赎罪?”吴三桂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凄厉的笑,眼底满是自嘲和悲凉。他为了父帅,不惜背负千古骂名,引清军入关,甘愿做多尔衮的傀儡;关宁铁骑的弟兄们为了这场战役,死伤过半,血染通州城外的土地。可在多尔衮眼里,父帅的性命竟如此不值一提,他们的牺牲,不过是“赎罪”?
“将军,不能再等了!”帐帘再次被掀开,赵大三掀帘进来,右臂的箭伤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却依旧虎虎生风。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那是在宁远城下与后金兵厮杀时留下的,此刻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可怖,“弟兄们都憋着一股劲呢!就算八旗军不出兵,我们关宁铁骑自己也能拿下北京!救出老将军,宰了刘宗敏,拦住李自成那狗贼!让那些鞑子看看,我们汉人不是好欺负的!”
帐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紧接着,穆里玛带着一队八旗兵站在帐外,金色的甲胄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帐内众人,语气倨傲得像一只俯视猎物的雄鹰:“吴三桂,摄政王有令,明日一早,你部作为先锋,率先攻打北京朝阳门。若是延误战机,军法处置!”
“先锋?”吴三桂缓缓抬头,眼神里淬着冰,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摄政王是想让我关宁铁骑,再去当一次炮灰?”
穆里玛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你不过是个降将,哪来的资格跟本将军谈条件?摄政王说了,你若是能拿下朝阳门,救出你父亲,那是你的本事;若是救不出来,那也是你吴家的命!毕竟,一个‘前明余孽’的死活,还不值得大清耗费兵力。”
他身后的八旗兵们纷纷露出嘲讽的笑容,那些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吴三桂的心上,也刮在张勇和赵大三的心上。关宁铁骑何时受过这般屈辱?他们曾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是镇守边关的屏障,如今却成了别人眼中可以随意牺牲的“降兵”。
吴三桂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滴在榻边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看着穆里玛那张倨傲的脸,看着帐外那些冷漠的八旗兵,又想到承天门楼上被绑的父帅,想到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们,一股绝望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几乎要将他吞噬。
“好,”良久,吴三桂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明日一早,我部为先锋,攻打朝阳门。”
穆里玛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愣了一下,随即冷笑:“算你识相。若是敢耍花样,本将军定将你和你那‘前明余孽’的父亲,一起凌迟处死!”说完,带着八旗兵转身离去,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留下了满帐的屈辱与愤怒。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张勇和赵大三看着吴三桂苍白的脸,满脸担忧:“将军,明日攻城,怕是凶多吉少啊!朝阳门是北京外城的要冲,城墙高达三丈,刘宗敏又在城门内堆了柴火,我们若是强攻,怕是会陷入火海!而且李自成随时可能弃城逃跑,我们兵力不足,又没有八旗军支援,这一去……”
“我知道。”吴三桂打断他们,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那是绝境中的挣扎,也是为人子的责任,“但我别无选择。父帅在他们手上,李自成要逃,我绝不能让他带着劫掠的财物安然回到西安!就算是死,我也要带着弟兄们,冲进北京,救出父帅,拦住那狗贼!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转头看向陈圆圆,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愧疚和不舍。他欠这个女人太多了,从苏州初见,到辽东相伴,她为了他,放弃了安稳的生活,跟着他颠沛流离,甚至数次身陷险境。明日的攻城之战,必定是九死一生,他不能再让她跟着自己冒险。
“圆圆,明日攻城,太过凶险,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吴三桂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轻轻握住陈圆圆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这里有医官和士兵保护你,我会尽快回来接你。”
陈圆圆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得像一块磐石。她轻轻回握住吴三桂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指尖传递过去,带着无声的力量:“三桂,我说过,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明日我跟你一起去,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能为你递一碗水,擦一把汗,为受伤的弟兄们包扎伤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吴三桂看着陈圆圆的眼睛,那里面满是真诚和决绝,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却有着不输男子的坚韧。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好,我们一起去。”
夜深了,通州城渐渐陷入沉寂,只有偶尔传来的更鼓声和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军帐内,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交握的手,在昏暗中勾勒出一幅温暖却又悲壮的画面。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通州城外就响起了震天的鼓声。鼓声沉闷而有力,像惊雷一样划破黎明的寂静,唤醒了沉睡的关宁铁骑。
士兵们整齐地列着阵,个个神色凝重,眼神里却满是决绝。他们身上的铠甲还沾着昨日的血污,有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挺直了脊背,握着武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这些曾镇守辽东的勇士,此刻忘却了疲惫,忘却了伤痛,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救出吴老将军,拦住李自成,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吴三桂骑在“踏雪”上,后背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脏腑的痛感,额角的冷汗不断渗出,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气势。他穿着一身玄铁甲,手持断水刀,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映出他眼底的坚定与愤怒。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的北京城墙,那里有他的父帅,有他的仇人,还有他必须拦住的李自成。
陈圆圆坐在一辆马车上,就在军队的后方。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头上蒙着一块轻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却遮不住眼底的担忧。她默默地为吴三桂和关宁铁骑的士兵们祈祷,祈祷他们能平安归来,祈祷能拦住李自成,保住北京的百姓。
“弟兄们!”吴三桂举起断水刀,声音洪亮如钟,传遍了整个军队,“今日,我们就要攻打北京!救出吴老将军,宰了刘宗敏,拦住李自成!为死去的同胞报仇!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关宁铁骑的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响彻云霄,连寒风都仿佛被这股气势震慑,变得微弱起来。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北京的方向望去,眼神里满是决绝和愤怒。
“出发!”吴三桂一声令下,断水刀直指北京城墙,关宁铁骑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像一股洪流,朝着北京朝阳门冲去。马蹄踏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沉重而坚定。
朝阳门楼上,刘宗敏站在城垛边,看着越来越近的关宁铁骑,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穿着一身猩红的铠甲,腰间别着一把大环刀,刀身还沾着未干的血渍,眼神凶悍如虎,透着一股嗜血的疯狂。
他身边的士兵们个个手持弓弩,腰间别着短刀,神色警惕地盯着下方,城墙上还架着数十门红衣大炮,炮口对准了城外的旷野,黑黝黝的炮口像狰狞的兽口,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城门内,柴火堆得足有一人多高,硫磺的刺鼻气味顺着城门缝隙飘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吴三桂,你终于来了!”刘宗敏大声喊道,声音里满是嘲讽,像惊雷般传遍了旷野,“今日,我就让你和你那老不死的父亲一起,死在这朝阳门下!让你知道,背叛大顺的下场!”
他身后的士兵们立刻将吴襄推到城垛边,吴襄被绑在一根粗壮的柱子上,头发花白,脸上满是伤痕,身上的官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却依旧挺直了脊背,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屈的气势。他看着城下的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闪过一丝担忧:“三桂,别管我!杀了这些逆贼,拦住李自成!为大明报仇!为天下百姓报仇!”
“父帅!”吴三桂看到城楼上的吴襄,眼睛瞬间红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救你下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放箭!开炮!”刘宗敏一声令下,声音里满是疯狂。城楼上的士兵们立刻松开弓弦,无数支箭矢像雨点般射向关宁铁骑的士兵,“嗖嗖”作响,带着死亡的气息。同时,数十门红衣大炮也轰然作响,炮弹像流星般划过天际,朝着关宁铁骑的队伍砸去,落地的瞬间炸开,掀起阵阵尘土和碎石,场面惨烈至极。
“盾牌手!挡住!”张勇大声喊道,声音嘶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率先举起手中的盾牌,挡在身前,甲片碰撞的脆响在混乱中格外清晰。手持盾牌的士兵们立刻将盾牌举得更高,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箭矢和炮弹落在盾牌上,瞬间折断或炸开,溅起一片火花和碎石。
“长矛手!弓箭手!反击!”吴三桂大声喊道,声音坚定。长矛手们立刻将长矛用力投向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长矛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瞬间刺穿了几个大顺军士兵的身体,他们惨叫着从城楼上摔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没了声息。弓箭手们则朝着城楼上的箭垛射箭,压制大顺军的火力,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几个大顺军弓箭手,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战斗异常激烈,双方你来我往,死伤惨重。关宁铁骑的士兵们虽然个个奋勇杀敌,却因为兵力不足,又没有后援,渐渐陷入了困境。一个年轻的士兵刚爬上云梯,就被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用大刀砍中了肩膀,鲜血瞬间涌出,他惨叫着从云梯上摔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没了声息;一个老兵被箭矢射中了喉咙,他挣扎着伸出手,像是在呼唤着什么,最终还是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甘。
吴三桂看着身边倒下的弟兄们,心里满是痛苦和愤怒。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弟兄,都是他的亲人,如今却一个个倒在血泊里,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他举起断水刀,朝着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砍去,刀光闪过,一个大顺军士兵的头颅滚落城下,鲜血溅了他一身,却丝毫没有让他退缩。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呐喊声,紧接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视野里。旗帜飘扬,甲胄鲜明,正是多尔衮率领的八旗军!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武器,朝着朝阳门方向冲来,气势汹汹,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是八旗军!他们终于来了!”张勇兴奋地喊道,声音里满是激动。他以为,八旗军的到来,会让这场战斗变得轻松一些,能更快地救出吴老将军,拦住李自成。
吴三桂抬头看向远处的八旗军,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丝深不见底的复杂与警惕。他太了解多尔衮了,这个男人向来擅长坐收渔利,绝不会在关宁铁骑还有力气的时候出手——他要等,等他们和大顺军两败俱伤,等他麾下的士兵死伤殆尽,再出来收拾残局,将所有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多尔衮骑着一匹雪白的战马上,勒住马缰停在战场外围,鎏金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刺眼的光。他看着城前惨烈的厮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里却满是算计,像一个看戏的观众,等着看一场两败俱伤的好戏。
“吴三桂,本王来助你一臂之力!”多尔衮的声音洪亮,却没有丝毫要立刻出兵的意思,“今日,我们便一起拿下北京,活捉李自成,让天下人看看,我大清的威风!”
他身后的八旗兵们也纷纷举起武器,发出阵阵呐喊,却只是原地待命,没有一个人冲上前去。那呐喊声听起来气势汹汹,实则更像是一种嘲讽,一种对关宁铁骑的羞辱。
城楼上的刘宗敏见八旗军只是在外围观望,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变得更加疯狂。他知道,李自成的撤离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要再拖延片刻,闯王就能带着财物安全逃离北京。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大环刀,架在了吴襄的脖子上,刀刃冰凉,瞬间划破了吴襄颈间的肌肤,渗出一丝鲜红的血珠。
“吴三桂!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刘宗敏大声喊道,声音里满是威胁,“你若立刻撤军,我便放了吴襄,让你们父子团聚!否则,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割下他的头颅,再点燃城门内的柴火,让你们父子俩一起化为灰烬!”
吴襄脖子上的血珠顺着脖颈滑落,染红了他的衣襟,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对着城下的吴三桂喊道:“三桂!别管我!杀了这些逆贼!拦住李自成!我吴家世代忠良,绝不能因为我,让那狗贼带着劫掠的财物逃之夭夭!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你不能退!”
“父帅!”吴三桂看着城楼上的吴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下令撤军,想立刻冲上去救出父帅,可他知道,一旦撤军,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将前功尽弃,关宁铁骑的弟兄们就白死了;可他要是不撤军,父帅就会有生命危险,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冷箭突然从旁边的屋顶上射来,箭尖泛着冷光,精准地射中了刘宗敏握刀的手腕!
“啊!”刘宗敏惨叫一声,大环刀“哐当”一声掉在城楼上,手腕上鲜血直流,染红了他的猩红铠甲。他惊恐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吴三桂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手持一把银色的弓箭,腰间别着一把长剑,面容俊朗,气质不凡,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客——夏雪宜!
“夏大侠!”吴三桂惊喜地喊道,他没想到夏雪宜会在这里出现。当年他在辽东镇守时,曾与夏雪宜有过一面之缘,深知他的武功高强,箭术更是出神入化。
夏雪宜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吴三桂微微点头,然后再次举起弓箭,朝着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射去。箭矢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精准地射中了几个想要上前帮忙的大顺军士兵的喉咙,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重重地倒在城楼上,没了声息。
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们瞬间陷入了混乱,他们没想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个个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弟兄们!冲啊!”吴三桂抓住这个机会,大声喊道,声音里满是激动和决绝。他举起断水刀,率先朝着朝阳门冲去,后背的伤口虽然依旧疼痛,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速度和气势。
关宁铁骑的士兵们见此情景,士气大振,他们忘记了疲惫和伤痛,举起武器,跟着吴三桂一起朝着朝阳门冲去。张勇和赵大三也紧随其后,挥舞着大刀,朝着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砍去,杀声震天动地。
夏雪宜在屋顶上不断射箭,每一支箭都能精准地射中一个大顺军士兵,为关宁铁骑的士兵们扫清障碍。他的箭术出神入化,箭无虚发,很快就将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射杀了大半,大大减轻了关宁铁骑的压力。
刘宗敏见大势已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跑。他不顾手下士兵的死活,跌跌撞撞地朝着城门内跑去,想要追上李自成的队伍。可他刚跑到城门边,就被赶上来的赵大三一刀砍中了后背,鲜血喷涌而出。
“刘宗敏!你往哪里跑!”赵大三怒喝一声,再次举起大刀,朝着刘宗敏的脖颈砍去。“噗嗤”一声,刘宗敏的头颅滚落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甘和恐惧。
解决了刘宗敏,吴三桂立刻转身,解开绑在吴襄身上的绳子,搀扶着他,声音哽咽:“父帅,让您受苦了!儿子来晚了!”
吴襄看着吴三桂,眼中满是欣慰和心疼,他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声音沙哑:“三桂,你做得好!快……快追李自成!不能让他跑了!”
吴三桂点了点头,立刻下令:“张勇,你带一部分士兵留下清理战场,救治伤员!赵大三,你随我一起,率领剩余士兵,追击李自成!”
“是!”张勇和赵大三齐声应道。
就在吴三桂准备率军追击李自成的时候,多尔衮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吴将军,恭喜你拿下朝阳门,救出了令尊。李自成已经跑远了,天色渐晚,将士们也都疲惫了,不如先休整一夜,明日再追不迟。”
吴三桂看着多尔衮,眼神里满是愤怒和不甘。他知道,多尔衮这是故意拖延时间,想让李自成安全逃离。可他刚经历一场恶战,士兵们伤亡惨重,疲惫不堪,确实没有力气再继续追击了。
“摄政王,李自成劫掠了宫中大量财物,若是让他逃回西安,日后必定会卷土重来,成为我大清的隐患!”吴三桂试图说服多尔衮。
多尔衮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吴将军多虑了。李自成不过是丧家之犬,就算逃回西安,也成不了大气候。如今北京已经被我们拿下,安抚百姓,稳定局势才是重中之重。追击李自成的事情,就交给本王麾下的士兵吧,吴将军还是先带着你的人休整一下,好好陪陪令尊和陈姑娘吧。”
吴三桂看着多尔衮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没用。他只能无奈地放弃追击的念头,搀扶着吴襄,朝着城内走去。
陈圆圆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吴三桂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温柔和理解:“三桂,别太自责了。李自成虽然跑了,但我们救出了吴伯父,拿下了北京,这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日后总有机会,再找他算账。”
吴三桂看着陈圆圆的眼睛,心中稍安。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日后再找他算账。”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北京的城楼上,将地上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关宁铁骑的士兵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透着一股无尽的悲凉。
而此时,李自成率领着他的残部,已经出了北京西直门,正朝着西安的方向逃去。他回头望了一眼北京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庆幸。他知道,这次北京之败,让他元气大伤,但只要回到西安,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吴三桂站在朝阳门楼上,望着李自成逃去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坚定。他知道,李自成一日不除,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宁。他也清楚,多尔衮对他的猜忌越来越深,日后的路,会更加艰难。
但他没有退缩的余地。为了父帅,为了圆圆,为了那些战死的弟兄们,他必须坚持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闯一闯。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吴三桂,注定要在这场风暴中,继续挣扎前行,书写属于他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