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她不是你母亲——是白家的‘引魂傀’!”
柳玄的声音如惊雷炸响在我心神深处,可那双冰冷利爪已距我咽喉不过寸许。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向侧翻滚,掌心血痕未干,顺势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
“以血为界,邪祟不侵!”我咬牙低喝。
鲜血沿着石砖缝隙蔓延,竟自行凝成一道残缺符纹。刹那间,一股灼热自腕间旧印处升起——虽蛇鳞已褪,但那一脉灵契的余温尚未彻底消散。符纹微光一闪,那扑来的“母亲”发出尖锐嘶吼,身形僵在半空,仿佛撞上无形屏障。
我喘息着撑起身子,死死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依旧维持着温柔笑意,可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灰白皮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暗红腐肉。十指暴涨如钩,指甲漆黑如墨,滴落的液体腐蚀着地面,腾起阵阵白烟。
“孩子……别怕……”她开口,声音仍是母亲的语调,却夹杂着无数重叠的回音,“妈妈好想你……来,抱抱……”
我浑身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心痛。
这具躯壳里藏着的,或许真是她的一缕残念,可它已被扭曲、被污染,成了白家操控的工具。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缓缓站起,抹去嘴角因翻滚擦伤渗出的血丝,“我是来送你走的。”
“你敢?!”孟婆子突然厉声尖叫,手中蜕骨图残卷无风自动,泛黄纸页剧烈翻动,“她为你牺牲了一切!你竟要亲手毁她?!”
“正因为她为我牺牲了一切,我才不能让她继续受辱!”我怒目而视,“你以为这是守护?这是亵渎!她的魂早就不在这具身体里了,你现在供奉的,只是一具被怨气寄生的空壳!”
孟婆子怔住,老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就在此时,冰棺内忽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密集如心跳,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座石殿开始震颤,长明灯摇曳欲灭,墙壁上的古老符文逐一崩解。一股阴寒之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腐土与腥血的气息,仿佛有千百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封魂井没炸干净。”柳玄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不再缥缈,而是凝实了许多,“逆祠才是真正的井眼。你炸的,只是外层掩体。”
我心头剧震。
原来如此!
青槐岭的地脉之下,并非一口井,而是一座倒悬的陵宫——上为镇压,下为供养。我们炸毁的只是表层封印,真正连接阴阳两界的枢纽,就在这逆祠核心!
“轰——!”
一声巨响,冰棺彻底碎裂,寒气四溢中,那“母亲”的形体猛然膨胀,化作一条由黑雾与断肢缠绕而成的巨大人影,九头十八臂,每一张脸上都写着我的名字,每一个口中都在呼唤“女儿”。
“苏世晴……回来吧……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恐怖的声浪冲击着我的神识,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幼年发烧时床前低语的身影;
爷爷死那夜窗外徘徊的脚步;
奶奶昏睡前呢喃的“别回来”……
全都是她留下的痕迹,全都被这邪物吸收、模仿、利用!
“闭眼!”柳玄厉喝。
我本能照做,可眼皮刚合,脑海中便浮现出另一幅画面——真正的母亲,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用指尖在冰壁上刻下一行字:
**“若见我相,即是我亡。杀我者生,怜我者死。”**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我懂了。
她早已预见这一天。
所以她留下警告,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让我亲手终结这一切。
“我不怜你。”我睁开眼,直视那九首怪物,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我爱你,但我必须杀你。”
我抓起铁锹,将随身携带的粗盐尽数倾洒于地,再把三张黄符贴于自身四肢与额头。最后,我取出那枚失效的黑铃,狠狠砸向地面。
“铃不在声,在意。你在,我在!”
碎裂的铃铛中,竟有一缕极淡的青烟升起——那是柳玄残魂最后的回应。
我高举沾血的手掌,踏步向前,口中诵出爷爷曾教过的断契咒:
> “断我血,焚我骨,斩我名,灭我魄。
> 苏家女,不跪天,不拜鬼,唯守人间道!”
每念一字,身上符纸便燃起幽蓝火焰;每行一步,地面盐粒便化作银光阵纹。当我冲至怪物面前,整条左臂已被火舌吞噬,剧痛钻心,却毫不停滞。
“妈——”我嘶吼着,将燃烧的手掌狠狠按上那张最像她的脸,“对不起……但我活着,才是对你最好的祭奠!”
轰然爆响!
火焰席卷整个殿堂,那由执念凝聚的九首之躯在烈焰中哀嚎、扭曲、崩解。无数虚影从中挣脱,有的哭泣,有的微笑,更多的只是轻轻挥手,像是告别。
最后一道身影停在我面前——穿着素衣,眉目温婉,正是我梦中见过无数次的母亲。
她伸手轻抚我烧伤的脸颊,唇未动,声却入心:“好孩子……终于……长大了……”
然后,她化作点点流萤,随风而去。
***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熄灭。
石殿残破不堪,唯有中央一块青石完好无损,上面赫然浮现一行新刻的文字:
**“契已断,门将闭。后人若寻路,当知来处。”**
孟婆子跪伏在地,手中蜕骨图残卷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她抬头看我,满脸泪痕:“你母亲……真的走了?”
“走了。”我疲惫地点头,“这一次,是真的解脱了。”
她忽然磕下头去,重重叩在地上:“六十年来,我奉命守棺,只为等一人能破此局。我以为我会恨你,可我现在明白——你才是她最大的骄傲。”
我没有扶她,只是默默捡起地上仅存的一块符石,收入怀中。
那是母亲冰棺上的封印残片,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极微弱的暖意。
***
七日后,雪融春近。
我回到村子,关掉了诊所,将药箱送给村医。奶奶见到我,什么也没问,只端来一碗热姜汤,说:“回来了就好。”
夜里,我坐在堂屋,打开那只尘封已久的木箱。
黑铃已碎,香炉蒙尘,符纸泛黄。我一件件收检,准备明日送去庙里焚化。
可就在我拿起最后一张空白黄纸时,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纸上竟浮现出几行小字,墨迹鲜红如血:
> **“你杀了假母,却放过了真鬼。**
> **孟婆子不是守棺人——她是主祭。**
> **她献出了自己的命格,换来重启蜕骨阵的机会。**
> **而你体内的那缕火种……本不该属于苏家。”**
我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油灯晃了一下,墙上影子忽然多出一人——一个穿白衣的女人,背对着我,长发垂地。
她缓缓转身,面容竟与孟婆子年轻时一模一样。
下一瞬,纸上的字迹自行燃烧,化作灰烬飘散。
我握紧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原来,我还远未触及真相的核心。
而这一次,敌人不在地下,不在过去——
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