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敛轻笑,这周玽运气还不错。
之前他主动接近周稽,破釜沉舟,欲刺杀周稽。那一剑祭出他部分元神,可夺周稽性命。
谁料到最后一刻,周稽拉他作人肉盾,生生替他挡下那一剑。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可得好好看看,周玽此番授命前来西塘,到底玩出个什么花儿!
周玽摇着扇子出声,高高的调子,声音又尖又细,语气轻浮。格外难听。
“柳夫人,剑宗神武门有礼了。”
众人目光随声望去,周玽站立于门外,一脚抬起正要迈过门槛。
周敛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点子,势必要好好捉弄他一番。眼瞅着他就要跨过门槛,走进会客堂。
指尖偷偷凝气,施出一个小法术。
朝他丢过去。
门槛偷偷长高了一节,刚好高过他的步子。
“哎哟喂!”
只听见一声“咚”得闷响,膝盖磕地,周玽整个人摔在门槛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
江祈年见此依旧冷眼,不过嘴角微上扬。阿娘不让他面上表现,他只能心里头一个劲儿骂,摔得好!摔死得了!
听着声音,周敛都晓得摔得够呛。
老响了。
整个会客堂都抖三抖啊。
一见周玽那一副龇牙咧嘴,疼得嘶嘶叫的样子,逗得他嘿嘿直乐。
本来不想笑了,结果转头一看,那周玽被门槛绊倒了不服气,气得面红耳涨,冲昏了头脑,又去踹它一脚。最后又一脚把自己踹痛,疼得他嗷嗷叫。
周敛差点憋不住笑出声。
似是周玽自己也觉得丢面子,轻咳两声缓和气氛。强忍着痛挺直了背,一瘸一拐走进去。
柳瑕玉谄媚笑着上前迎客,“仙友快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
说着上前扶他。
她这一番话在众人听来,既缓解了周玽的尴尬,挽留了他的面子,又缓和了气氛,说得是滴水不漏。偏偏周玽心胸狭窄,以为柳瑕玉嘲弄他,不领她的好意,脸色阴沉,一把甩开她的手。
行了个礼,态度轻蔑。动作也只是微微欠身,丝毫不把柳瑕玉放在眼里。
不。
不是不把柳瑕玉放在眼里。
是不把整个琴修世家、整个西塘放在眼里。
周敛看他一眼,周玽向来如此。
不等主人家开口,周玽不请自坐。大大咧咧往柳瑕玉身旁空位一屁股坐下。
周玽一坐下,开口就是刁难。
“你们西塘琴修世家,不是最讲究以礼待人?怎么我来做客,都没人给我倒杯茶。”
柳瑕玉笑道:“来人,给他倒茶。”
弟子立即上前给他倒茶。刚要给他倒,周玽伸手拦住,懒洋洋道:“诶,我奉宗主大人之命前来拜访你们西塘,这也太没诚意了。”
他态度极其轻蔑,手直直指向柳瑕玉,“我要你给我倒。”
江祈年喝道:“你别太过分!”
柳瑕玉不赞同般,睨他一眼。
她怎么会看不出此人的刻意刁难。只是周稽放言要捉拿周子袭,子儒又不在,西塘群龙无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尽快送走周子袭,免得多生事端,便好。其余的,她早顾不得。
她急忙放下茶杯。呵呵笑道:“倒个茶而已,何足挂齿。”
倒好了茶,往他跟前一推,“小仙友,请吧。”
周玽冷哼一声,无话可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差点烫着。哈着气皱起眉头,脸上嫌弃的神态无不表露。吐出茶叶梗,“呸,呸,什么破茶,难喝死了。”
这倒把江祈年逗笑了,心里腹诽,烫不死你。该!
杯中的茶水,茶叶色泽翠绿、香气清幽,散发着一股鲜灵的兰花香,是“色绿、香、味、形美”四绝的好茶,明前龙井。香气入水,泡开后茶香更显浓郁。
修道之人五感超凡,周敛闻着清新的茶香,垂下眉眼轻笑。
看来周玽不是来捉他的,而是来下马威的。
周玽冷声道:“周子袭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江祈年接话,“人都没带出来,你自然看不到。”
周玽瞪他一眼,“那就把他带出来,还等什么?”
柳瑕玉赔笑道,“既然仙友都发话了,就把人带出来吧。”
言罢,两名西塘弟子一左一右,虚虚押着周敛从后边走进来。
周玽一见到那张脸。
那张久别的、吊儿郎当的笑脸,那个曾经凶神恶煞,差点一剑了解他小命的人。胸口的伤口似在隐隐作痛,双腿直打颤,不自觉往后靠了靠。脸色发青,面露惊恐。在看到他双手牢牢缚于身后时,才重重松了口气。
斜着眼,往周敛身后瞧了瞧,没看到另一个人。
周玽厉声问道:“不是还有一个人?!”
柳瑕玉神色淡然,讨论着周敛的来去,不过像个物什:“哪里还有一个人?你们要的不就是周子袭?我们西塘哪敢造次,这不是完好无缺地把人交上来了?”
周玽:“柳夫人难道不知?前些时候,前宗主魔头之子周子袭重返人间,欲行刺我派宗主大人,幸好长老们救驾及时,将周子袭捉住,关押地牢。谁知将处决之时,是江妙机杀了我派弟子,劫走了罪人周子袭!”
“眼下只有一个周子袭,怎么?你们西塘要私藏罪人!”
柳瑕玉听完了然一笑,解释道:“仙友莫急。你听我说。天下何人不知,我家妙机幼时与周子袭定下婚约,多少有些情分在。许是相见一面,叙叙旧,断个情分。”
“妙机年纪尚小,行事莽撞,若有得罪之处,改日我必亲自领着人去给周宗主赔罪。昨日,我已按照门规罚过了,相信周宗主大人有大量,不会跟小辈斤斤计较。”
她说得天衣无缝,让人挑不出错。
周玽一到西塘,确实听说了。昨夜柳瑕玉动怒,不知作何原由,将江妙机惩以门规。江门主尚在之时,都不曾动用过门规,还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下居然被一个续弦抢了先,此等大事,他想不知道都难。
民间传闻,江妙机这后娘不是个善茬。对她极其冷淡,不闻不问,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极其溺爱。江醒失踪后,更是撺掇着江祈年上位。
他一掀眼皮,瞅了柳瑕玉一眼。
看来,她也不是个好东西。
柳瑕玉淡淡喝了一口茶,“若周宗主有何吩咐,我们西塘必举全派之力支持,毫无反对之意……”她话锋一转,“独独有一点。”
周玽问道:“哪一点?”
“放过江妙机。”
“她是江醒最宠爱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周玽不屑讥笑,倨傲道:“放过江妙机?柳夫人有所不知,这魔头之子极其狡猾,修行各方邪术,能言善辩,蛊惑人心,说不准早已在西塘留下埋伏。我们宗主特意给西塘带来一份厚礼,助柳夫人一臂之力。只要柳夫人收下这份礼物,我们宗主自然不会为难西塘。”
“什么厚礼?”
“一琴二剑三人头。”
江祈年年纪尚小,性格直冲莽撞,最沉不住气。
怒道:“你们神武门什么意思?!”
周玽大声讥笑,一拍桌子,露出丑恶的嘴脸:“什么意思?当然是威胁你们的意思!”
忽然门外的剑宗弟子鱼贯而入,三两下将整个会客堂占满。人人身上配着剑,手紧握着剑柄,或手虚放置于剑鞘之上,神色严肃紧绷,又有些表情讥笑,东瞥西瞧打量着屋子,目光掠过西塘弟子时,眼底满是不屑。
噌噌噌一片剑擦声此起彼伏,双方纷纷拔剑对峙。
默默看了一场闹剧,周敛算是看明白了。
柳瑕玉此人胆小怕事,却又慕权逐利。既不想得罪周稽,又想让江祈年上位。所以她暗中下手,把江妙机打了,罪名给她安上了,把他捆了,上交给周稽了。那么她就可以一举两得,一石两鸟。
可惜的是,她这一招,却是引狼入室。
周稽早就料到她的所作所为,借着来捉拿“魔头之子”的名义,与西塘会面,直入会客堂。
周玽此番前来,是周稽的试探。
这“一琴二剑三人头”,拆开来看,不就是凤尾琴、不烬莲、江门剑、江妙机、江祈年、柳瑕玉的人头?又是琴修世家家族信物,又是三个掌权人的人头,不是周稽给的下马威,还能是什么?
周敛呵呵冷笑,左右都是一个死。
不过是,一个死得快,一个死得慢。
此时会客堂气氛凝重,众人屏息敛声,神经丝毫不敢放松。
忽然最闲的人出声打破寂静。
“仙友别急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天大的事,用过午饭再谈也不迟。”
周敛揶揄笑道。
周玽有些怵头他,硬着头皮答道:“要……要你管!”
周敛继续夸:“有些日子不见,仙友愈发器宇轩昂了,周宗主派遣仙友来西塘要人,可见宗主多么看重仙友,想必来日,定能超过周监察,会成为宗主一得力干将。有一句古言,倒很适合仙友。”
周玽是个眼浅心高的,两句话就被哄高兴了。此番前来,他本就期望宗主大人能赏识他。周敛这一番话,真是哄到点子上。
他刻薄的面容绽开笑容,眯起贼眉鼠眼得意洋洋忙问,“什么好话?说来听听。”
一旁的江祈年不明白,周敛怎么说着说着夸起他来了?!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瞥见周玽得意的样子,心头一阵烦,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周敛笑脸收起来,啐了一口,“桀骜不驯终驯服,行尸走肉任摆布!”
周玽没什么文化,但也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话。脸色阴沉下来,咬牙切齿问道。
“什么意思?!”
周敛蓦然一笑,更是嘲讽他听不懂言外之意。
“噌——”
周玽倏然拔出剑,横在他的咽喉,脸色阴沉,冷声道:“你敢对我出言不逊?!”
周敛眯起双眼,皮笑肉不笑。脸上毫无惧意。
周玽想杀他,把剑横在他的咽喉。他比较惜命,眼下还不是很想死。他剑一横过来,他自觉后退个两三步,离剑远些。
对上周玽急躁怫然的眼睛,他慢条斯理说道,“打一生肖。狗。”
周敛:“仙友你听听你的名字,姓周就算了,还名玽,这周玽周狗,不就是走狗……”
走狗,走狗,走狗走狗。
越念越上头,停不下嘴。周敛嘻嘻笑着,不知觉念了好几遍。他笑得不小声,把周玽气得脸色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