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手势，带领三人悄然后退，钻进了一条被废弃管道和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掩盖的狭窄缝隙。
这条路肮脏、曲折，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和化学药剂的气味，但足以避开镇口大部分的视线。
一路无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脚踩在泥泞垃圾上的噗嗤声。高石低着头，紧跟在黑鸢身后，内心的波涛却汹涌澎湃。
审判庭的出现，将他一直逃避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扈从”身份下的士兵，而是一个被贴上了“叛徒”标签，需要直面秩序团最冷酷一面的逃亡者。
那份“内部调查”文件在他的口袋里沉甸甸的，既是他的罪证，也可能……是他的护身符？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从一处伪装成垃圾堆的活板门，重新进入了锈水镇地下那迷宫般的管网系统，最终回到了黑鸢那间隐蔽的安全屋。
一关上门，与外界的喧嚣和危险暂时隔绝，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袭来。但没人能放松。
“核心。”黑鸢言简意赅，向凌玥伸出手。
凌玥将那个依旧微热的金属盒子递过去。
黑鸢立刻将其连接到他那些复杂的设备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一串串代码如同瀑布般流泻。
高石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小心地活动着自己刚刚复位、依旧疼痛刺骨的肩关节。凌玥递给他一杯水，在他身边坐下，沉默地看着他。
“害怕吗？”她轻声问。
高石接过水，没有喝，只是用力握着杯子，指节有些发白。“……怕。”
他老实承认，但随即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但更多的是……愤怒。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当人看，只是一件可以随时丢弃、甚至主动销毁的工具。”
他想起了文件上那句“高石，可惜了”，一股冰冷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你不是工具。”凌玥的语气坚定，“你是我们的同伴。”
这时，司徒戾抱臂靠在门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小子，秩序团里，有没有一个叫‘唐’的老家伙？地位应该不低。”
高石猛地一震，看向司徒戾：“长老唐？你认识他？他是秩序团元老院成员之一，主管内部纪律和……部分外部侦察事务。”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司徒戾和秩序团高层也有牵扯？
司徒戾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很多年前打过交道，一个……满口大义，心思却比废土的泥沼还脏的老东西。”
他没有细说，但话里的深意让高石不寒而栗。难道指派给他必死任务的，就是这位以“公正”著称的长老？
“破解了部分！”黑鸢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屏幕上，数据核心的内容被逐步解析出来。
首先是一段段前哨站监控录像的碎片。
画面摇晃，充满了雪花和干扰，但足以看清那地狱般的景象：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生物兵器如同潮水般涌过防线，秩序团士兵的武器打在它们厚重的甲壳上收效甚微，而被撕裂的人体……画面惨不忍睹。
其中几个短暂清晰的镜头，捕捉到了那种暗红色、覆盖生物甲壳的怪物，与他们在通讯节点室遭遇的如出一辙。
紧接着，是前哨站指挥官在最后时刻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加密通讯记录：
“……遭遇未知生物单位攻击！不是变异体！重复，不是已知变异体！它们有组织……装备能量武器……防御完全失效！请求……请求紧急支援！”
“……等等！信号分析……攻击者使用龙城科技IFF（敌我识别）编码碎片……这不可能！……它们冲进来了！为了秩……”
记录戛然而止。
最后，是一份被标记为“高度可疑活动记录”的日志。
里面记录了在前哨站遇袭前三天，有一支没有明确标识的小型车队，在深夜避开了常规检查站，进入了前哨站附近的敏感区域。
日志末尾附有一个模糊的车队领头车辆的放大图像，虽然看不清具体型号，但车身上一个经过处理的、隐约能看出龙城科技变体徽记的涂装，被红圈重点标出。
铁证如山！
这些数据碎片，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场由龙城科技发起的、针对秩序团军事前哨的有预谋的生物武器攻击！
“够了……这些足够了……”凌玥喃喃道，身体因愤怒和证实了猜想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然而，黑鸢的眉头却紧紧锁起。“还有一层加密……”他指着屏幕上另一个被隔离的、需要更高权限才能访问的数据区块，“这个区域的加密方式……很特别，不是秩序团的标准算法，更像是……龙城内部使用的某种高级密匙。”
就在这时，安全屋那扇厚重的铁门外，传来了一声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叩击声。
咚！咚！咚！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个冰冷、经过扩音设备放大的声音，穿透了铁门，清晰地传了进来：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钢铁秩序团审判庭。我们已知晓你们的身份，以及你们手中的‘物品’。现在，开门，配合调查。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四人瞬间进入战斗姿态。司徒戾无声地移动到门侧阴影中，钢筋蓄势待发。
黑鸢迅速切断了主要设备电源，只留下必要的备用照明，手中握住了他那把奇特的手枪。
凌玥将激光手枪对准门口，呼吸急促。高石则挣扎着站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如纸，汗水从额角滑落。
门外，是代表秩序与“正义”的审判庭，但他们手中却握着足以颠覆秩序团内部秩序的爆炸性证据，以及一个被自己人追杀的“叛徒”。
门内，是被各方势力追逐的逃亡者，他们拥有揭露惊天阴谋的关键，却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黑鸢与司徒戾交换了一个眼神。司徒戾微微点头，眼中是尸鬼特有的、对毁灭的漠然。
黑鸢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他的声音透过门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审判庭的大人们，真是好快的效率。不过，在开门之前，你们是否已经准备好，接收一份关于你们同僚是如何与龙城科技合作，将整个东部第三前哨站连同里面的士兵一起，作为生物兵器测试场的……完整报告？”
门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