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友,怎么在此处喝闷酒。”
“柳夫人来得巧,晚辈正要去找你!”周敛丢开手里的酒坛子,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跳到柳瑕玉跟前,笑道。
柳瑕玉弯起嘴角,笑问:“仙友有何处需要?我等定会竭力相助。”
周敛摆摆手道:“没什么,不过就是一桩小事。”
他笑嘻嘻地说完,又不往下说,柳瑕玉不明白,他看了两眼她身后的丫鬟。柳瑕玉才了然,对两个丫鬟使了使眼色,让她二人退下。
他仔细瞧了瞧左右,四处无人,但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夫人您说,我去找夫人,正是要说告别一事。”
柳瑕玉神色一僵,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她打着哈哈笑道,“咱们西塘民风民俗一向热情好客,您可是阿年和妙机的好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尽管和侍身说。为何突然要走?”
柳瑕玉的话,并未让他愁意稍减。他敛下眸子,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柳夫人你没和周稽那人打过交道,不知他的为人。周稽那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下手出其不意。他本就觊觎西塘已久,早就打上了西塘的主意。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他钻了空子。”
“先前妙机救我一次,我已感激不尽,本想偷偷藏于她庇护之下,修养时日,再找时机报仇雪恨。不过眼下,周晟已经知晓我在西塘,若我留下……”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我不能为西塘招致祸患。也不想成为周稽刁难西塘的借口!”
他转身欲走,柳瑕玉蹙眉,不舍挽留道:“小仙友,即使我让你走,妙机阿年也断不会让你走。”
昨日一场闹剧,在他人看来,是柳夫人手段狠厉,对江娴心有偏见。可只有周敛看得出来,摸得门儿清。
柳瑕玉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下江娴。
周敛哈哈大笑,又道:“夫人昨日不顾世人议论纷纷,悠悠众口。破例罚了妙机,不就是想保下妙机吗?”
“这样,就算周稽真的找上门来,夫人也可以先发制人,堵住他的嘴,让他无计可施。”
“若我真留下了,夫人此前一番心血岂不白费?”
柳瑕玉从容傲然的表情有一丝破碎,耸耸肩,假意抖了两下衣裳,掩饰自己的巧思被拆穿的不自在。
“可我不一样,我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族人。没有人会保我,我只能一直逃亡,一直流浪。”
他说着伸向园林中树,手指搅着叶子,故作伤感。言罢,又向她抱拳一握,“妙机,对我已是恩深义重。我不想让她难做。”
瞧了瞧天色,雨天云层阴阴,但天光渐渐见白。
他说,我得走了,正转身离去。
一转身四肢突然一阵无力,身后之人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走?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她细细黛眉一舒展,依依不舍的情绪霎时不见,美艳的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笑容,红唇白面,她身后是一片阴影,她整个人从黑暗里缓缓走出身来,诡异万分。
“夫人你……”
周敛大觉不好。
倏尔,世界静寂,他混沌的大脑一阵刺痛,眼前一黑,身子一倒,摔在草地上,失去了意识。
近日西塘天气不佳,时连几日连绵阴雨。
柳瑕玉慈爱看着江祈年,望着他平常穿着的薄衫,皱起眉头,佯怒道:“这几日天凉,怎么不多穿些?”
话说着是指责,眼神半怒半忧,说是怒,却也不见一丝生气。戴着金玉戒指的手扒拉着江祈年,扒拉来扒拉去,拽着他衣袖在她跟前转了个圈儿,实实在在确定他安然无恙,才松下眉头,唇边含笑。
侍从在一旁捂嘴笑。
江祈年有些羞涩,嗔怒着,嗓门大了些,欲掩盖些羞涩,“阿娘!我都多大了,这种事儿,不劳您费心了!”
“费什么心?你是我儿子,娘关心你是应该的。”
江祈年想起今早有弟子吐槽昨晚阿娘罚他们挑水,又顺藤摸瓜听说了阿姐被罚的事,顿时不悦,又有些懊悔,如果他昨晚不喝那么多酒,不醉那么死,那他就可以拦下阿娘,那么阿姐就不必受罚。想起西塘众多言论,同样心中万分不解,阿娘为何这般看不惯、容不下阿姐。
他闷闷不乐开口,“阿娘对我无微不至,对阿姐怎么这般狠心……”
柳瑕玉喝茶的手一顿,艳丽的眉眼瞥过来,红艳的唇轻嗤一笑,“阿年啊,娘不是想针对妙机。”
她低垂着眉眼,望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只是娘想扶持你,坐上宗主之位,取而代之。”
“阿娘,我不想做什么劳子宗主,我已经失去了父亲。不想再失去阿姐和阿娘。我只想我们剩下的三人好好的……”
柳瑕玉微低下头,只留出光洁白面的额头,细挑的黛眉。眼色沉入阴影,看不清她的眼底。
“阿年,你现在还小。不明白,这世人口中的尊尊卑卑,名名分分,有多么重要,重得可以一句话轻飘飘地,解决所有让你不快活的事。权力这种东西,你可以不喜欢,但你不能没有。只有权力、荣誉、尊贵,高高在上,才能堵住世人的幽幽众口。”
“夫人!剑宗神武门来人求见——”
忽有弟子跑进来传报。
柳瑕玉挑眉,问道:“来人是谁?”
“来人是——”
“哟,夫人在教小子呐!”
不等看门弟子报出名字,一阵金玉叮叮当当的生音响起,来人走动间,身上的装饰物东撞西碰,发出动静。可知此人装扮的富丽堂皇,放肆的笑声从远及近,传到西塘会客堂几人的耳朵里。
会客堂里的人应声望去,门口那一抹锦绣黄服,着实引人注目。
柳瑕玉眉眼弯弯,摆着一张笑脸。江祈年拉下嘴角,把脸甩到一边,摆明不想见到神武门的人。
整个氛围凝重又诡异。
只有周敛是真的高兴。
他等得可辛苦了。
七个时辰他被偷袭暗算,从亥时绑到巳时,绑得他又困又无聊。身体用定身术定住,四肢能动是能动,就是跑不掉。
他等得樱桃红了,芭蕉绿了,头上都长草了。整个人百般聊赖,手指头无聊到去扣柱子上的漆皮。扣着扣着,柱子白了一块,觉得有些不好。暗念:对不住对不住,便停住手,不扣了。左瞧了瞧,右瞧了瞧,脚边一盆兰花开得正盛,白色花瓣纯洁无瑕,勾得他心痒难耐。
手指东戳戳西摸摸,反正不老实。
反正跑又跑不掉,他早想找张床来,躺着舒舒服服睡一觉。
就是江祈年不肯。
周敛瘪嘴,这小屁孩,亏他还救了他好几次。不然他何置于此,去骚扰一盆花……
不过听着门外的声音有些耳熟呢,他忍不住探出头去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出乎他的意料。
是他。
他竟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