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双叉岭师徒失散 刘伯钦仗义救僧
玄奘骑着一匹纯白的普通白马,带着两名随从——侍卫统领亲荐的亲信陈虎与李彪,一路向西而行。离开长安已有三日,沿途的风景渐渐从朱楼画栋的繁华城镇,褪成了荒草萋萋的山野,平坦宽阔的官道也蜿蜒成崎岖不平的山路,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嘚嘚”的声响,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寂静的深渊边缘。
那匹白马是长安城外驿站所换,虽不及御马神骏,却也温顺健壮,只是连日赶路,马蹄已沾了不少泥污,鬃毛也失了初见时的光亮。玄奘轻轻勒着缰绳,僧袍的衣角被山间的风拂起,露出里面素色的衬布。他望着前方愈发幽深的山林,眉宇间凝着一丝淡淡的忧虑——自离开长安,一路向西,人烟渐少,险象渐生,这取经之路,比他预想的还要艰难。
身后的陈虎与李彪并马而行。陈虎年约三十,身材魁梧如铁塔,身着一身靛青色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环首刀,刀鞘上缠着防滑的黑布,一看便知是常年用刀的老手。他勒住马,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的山势,沉声道:“法师,前面那道山岭便是双叉岭了,因岭上有两条分叉的山路而得名。岭上古木参天,荆棘丛生,据说常有猛虎、黑熊出没,咱们得小心些。”
李彪则略显年轻,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清秀却带着几分文弱,此刻脸色有些发白,紧了紧手中的长枪,枪杆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几分不安:“陈大哥,这双叉岭我曾听家乡的老人们说过,不止有野兽,还常有山精鬼怪作祟!去年有个十多人的商队路过此地,结果一个人都没出来,连尸骨都没找到,说是被山里的妖怪吃了……咱们……咱们要不绕路走吧?多走两日就多走两日,总比丢了性命强啊!”
陈虎瞪了他一眼,语气沉了下来:“绕路要多走三日路程,如今天色将晚,乌云压得这么低,眼看就要下大雨。若不尽快翻过山岭,入夜后在山中遭遇暴雨,山路湿滑难行,再遇上野兽,更是九死一生!放心,有我手中这把刀在,再加上你我在军中练过的武艺,什么野兽鬼怪,都不敢轻易靠近!”说罢,他拍了拍腰间的环首刀,刀刃与刀鞘碰撞,发出“噌”的一声轻响,试图安抚李彪的情绪,只是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玄奘闻言,双手合十,对着二人微微颔首:“多谢二位大哥护持。既如此,我们便加快脚步,尽快翻过双叉岭,免得被大雨困在山中,再生事端。”
三人骑着马,沿着陡峭的山路缓缓进入双叉岭。一进山岭,光线瞬间昏暗下来,参天的古木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枝叶如同巨大的伞盖,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叶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如同鬼魅的眼睛,让人心里发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叶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吸入鼻腔,让人胸口发闷,隐隐作呕。
路边的荆棘肆意生长,尖锐的棘刺刮擦着马腹,白马不安地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脚步渐渐放缓,四蹄时不时在地上刨动,显然也感受到了山中的凶险。玄奘轻轻抚摸着马鬃,马鬃柔软顺滑,却带着一丝凉意,他低声安抚道:“白马莫怕,我们很快就能走出山岭了,到了巩州城,便给你喂最好的草料,让你好好歇息。”
李彪紧紧跟在玄奘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长枪握得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陈大哥,你听,这山里怎么这么安静?连鸟叫都少了……”
陈虎也皱起了眉头,凝神细听——往日里即便再幽深的山林,也该有虫鸣鸟叫,可此刻的双叉岭,除了风声穿过树叶的“哗啦啦”声,竟安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不对劲,大家都打起精神,小心戒备!”他沉声提醒,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狂风猛地袭来,比之前更加猛烈,卷起地上的落叶与沙石,如同刀子般刮在人脸上,迷得人睁不开眼睛。紧接着,林中传来“嗷嗷”的怪叫声,声音粗哑难听,带着一股嗜血的凶戾,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都震破。三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林中窜出,落在三人面前,重重地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扬起一片尘土,稳稳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玄奘与陈虎、李彪连忙勒住马,眯着眼睛,强忍着风沙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三个模样极其怪异的妖怪,个个凶神恶煞,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身高足有丈余,身形魁梧如山,身上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色兽皮,兽皮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与污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他的脸是青黑色的,如同被墨染过一般,额头凸起两个尖锐的犄角,角尖泛着寒光,眼睛如同铜铃般大小,瞳孔是暗红色的,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嘴角咧开,露出两排锋利的獠牙,牙缝中还残留着肉丝,一看便知刚吃过活物。他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开山斧,斧刃足有半人高,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斧身布满了缺口,却依旧锋利无比,一看便知沾染了不少人命,正是这双叉岭的山大王“熊山君”。
左侧是一个长着白色獠牙的狼妖,身材瘦高,足有八尺,浑身覆盖着灰褐色的狼毛,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脚踝,脸上还保留着几分狼的模样,尖嘴猴腮,颧骨高高凸起,眼睛是碧绿色的,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如同夜间捕食的野狼,名为“特处士”。他手中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叉,钢叉的三个齿上都磨得十分锋利,泛着冷光,似乎随时准备将猎物撕碎,叉尖上还挂着几缕兽毛,显然刚用过不久。
右侧则是一个面色黝黑的牛妖,膀大腰圆,浑身肌肉虬结,如同铁塔般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褐色布衣,布料早已磨得发亮,根本遮不住他壮硕的身躯,露出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充满了力量感。他的头上长着一对弯曲的牛角,角上布满了纹路,显得格外坚硬,眼睛瞪得溜圆,如同铜铃,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热气,手中握着一根碗口粗的铁棍,铁棍上布满了凸起的尖刺,一看便知打人极疼,气势汹汹,唤作“寅将军”。
“哈哈哈!没想到今日竟有肥羊送上门来!”熊山君挥舞着手中的开山斧,斧头带起一阵狂风,吹得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声音粗哑得如同破锣,难听至极,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死死盯着玄奘,仿佛在看一道美味佳肴,“看这和尚细皮嫩 肉的,眉眼间还带着几分仙气,定是个得道高僧!听闻吃了高僧的肉,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增长道行,今日真是天助我也!”
特处士舔了舔嘴唇,碧绿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凶光,钢叉在手中转了个圈,发出“呼呼”的风声,语气中满是兴奋:“大哥说得对!这和尚一看就是个宝贝!细皮嫩 肉的,吃起来定是鲜美无比!还有这两个护卫,看着也有些力气,正好可以当点心,给咱们兄弟打打牙祭,补充补充力气!”
寅将军则举起手中的铁棍,重重地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出一个小坑,碎石飞溅,他对着三人怒吼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哦不对——”他顿了顿,咧开嘴露出凶狠的笑容,露出两排黄牙,“今日不要你们的钱财,只要你们的命!若敢说半个‘不’字,定让你们死无全尸,连骨头都不剩,喂我这山中的野兽!”
陈虎见状,心中虽惊,却依旧强作镇定。他深知自己的职责是保护玄奘,若是此刻退缩,法师定然性命难保。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身出鞘,发出“噌”的一声脆响,寒光四射,照亮了周围的阴暗。他挡在玄奘身前,对着李彪大喝:“李兄弟,你护好法师,绝不能让法师受伤!这些妖怪交给我来对付,今日定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唐将士的厉害!”
李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长枪抖得如同筛糠,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妖……妖怪!真的是妖怪!陈大哥,这……这可怎么办啊!他们长得这么凶,我们打不过他们的!要不……要不我们快跑吧!保命要紧啊!”
玄奘虽然心中也有些害怕,毕竟他只是个僧人,平日里只与经书为伴,从未见过如此凶恶的妖怪,但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双手合十,对着三个妖怪温声道:“三位施主,贫僧乃东土大唐派往西天取经的僧人玄奘,途经此地,只为求取真经,普度众生,并无钱财宝物。还望三位施主能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贫僧感激不尽,日后定会为三位施主诵经祈福,超度亡魂,助你们早日脱离苦海。”
“取经僧人?”熊山君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落下,眼中的贪婪更甚,“正好!我还怕抓不到像样的猎物呢!这和尚细皮嫩肉,定是个好货色!今日你们休想离开这里,乖乖受死吧!”
说罢,他举起开山斧,朝着陈虎狠狠砍来。开山斧带着千钧之力,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风声,仿佛要将陈虎劈成两半,气势骇人。
陈虎不敢大意,连忙举刀相迎,“铛”的一声巨响,环首刀与开山斧重重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颤抖。陈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传来,手臂瞬间发麻,虎口剧痛,仿佛要裂开一般,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胸口气血翻涌,险些喷出一口鲜血。他心中暗道:这妖怪的力气好大!比我在军中对阵过的最勇猛的士兵还要厉害数倍,看来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特处士与寅将军见状,也纷纷发起攻击。特处士手持钢叉,身形敏捷如狼,脚下一点,便如同一阵风般朝着李彪猛冲过去,钢叉直指李彪的胸口,速度快得让人难以反应。李彪吓得连忙躲闪,却还是慢了一步,钢叉划破了他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疼得他惨叫一声,险些从马上摔下来,手中的长枪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寅将军则举起铁棍,朝着玄奘的白马砸去。那白马本就胆小,此刻见铁棍袭来,吓得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将玄奘狠狠掀翻在地。玄奘摔倒在铺满落叶的地上,胸口一阵剧痛,仿佛骨头都要碎了,怀中的通关文牒也掉了出来,落在地上,被风吹得翻卷起来,上面的字迹都变得模糊不清。
“法师!”陈虎见状,心中大惊,想要上前救援,却被熊山君死死缠住,开山斧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每一刀都带着致命的杀意,根本不给陈虎喘息的机会,他只能勉强抵挡,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玄奘陷入险境,心中焦急万分。
玄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寅将军一把抓住衣领,像提小鸡般提了起来。寅将军狞笑着,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玄奘的衣领,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脸色涨得通红:“和尚,乖乖受死吧!你的肉这么嫩,定能让爷爷好好过过瘾!”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从林中传来一声洪亮的大喝:“妖怪休得伤人性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林中疾驰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卷起一阵狂风,瞬间便来到寅将军面前。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身材挺拔,肌肉结实,线条流畅,一看便知是常年锻炼的结果。他身上穿着一件虎皮缝制的短裙,腰间系着一根粗麻绳,挎着一把朴刀,刀鞘是黑色的,刀柄上缠着褐色的布条,显得十分质朴。他面容刚毅,浓眉大眼,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人心,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那是常年在山中日晒雨淋留下的痕迹,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山中打猎的猎户,正是世代居住在双叉岭附近的“镇山太保”刘伯钦。
刘伯钦世代以打猎为生,武艺高强,胆识过人,不仅能猎杀山中的猛虎黑熊,还曾多次斩杀危害百姓的山精鬼怪,附近的村民都尊称他为“镇山太保”,只要有他在,双叉岭附近的村民便能安稳生活。今日他本在山中深处设置陷阱,准备捕捉一头经常下山骚扰村民的黑熊,却听到远处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与妖怪的嘶吼,心中暗道不好,便循着声音赶了过来,正好撞见寅将军要对玄奘下杀手。
“哪里来的野人,也敢管你爷爷的闲事!”寅将军见状,勃然大怒,猛地将玄奘扔在地上,举起铁棍朝着刘伯钦狠狠砸去。铁棍带着风声,势大力沉,仿佛要将刘伯钦砸成肉泥,地面都被铁棍带起的劲风刮得凹陷下去。
刘伯钦毫不畏惧,身形敏捷地侧身躲过铁棍,同时拔出腰间的朴刀,刀光一闪,如同流星般划过,对着寅将军的手臂狠狠砍去。寅将军惨叫一声,手臂被朴刀砍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布衣,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血洼。他手中的铁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疼得他在地上打滚,哀嚎不止,声音凄厉,让人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熊山君与特处士见状,心中大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这么厉害的猎户,竟能一招便伤了寅将军。他们连忙停止攻击,朝着刘伯钦围了过来,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想要将他杀死。熊山君举起开山斧,朝着刘伯钦的头颅砍去,斧刃带着寒光,势要将他一斧劈死;特处士则手持钢叉,朝着刘伯钦的后背刺去,钢叉速度极快,如同毒蛇吐信,想要偷袭得手。两人配合默契,攻势凶猛,将刘伯钦的退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刘伯钦从容不迫,手持朴刀,左躲右闪,如同猿猴般灵活,脚下步伐变幻莫测,每一步都踏在最关键的位置,轻松避开两人的攻击。他的刀法精湛,招招致命,每一刀都砍向妖怪的要害,熊山君与特处士虽然力气巨大,却动作笨拙,根本碰不到刘伯钦的衣角,只能在原地挥舞着武器,渐渐落入了下风,心中越发焦躁。
陈虎见状,也连忙重新振作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握紧手中的环首刀,深吸一口气,朝着熊山君的后背狠狠砍去。熊山君只顾着对付刘伯钦,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攻击,环首刀狠狠砍中他的后背,刀刃深入皮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上的兽皮。熊山君惨叫一声,身体踉跄了一下,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陈虎,眼中满是怨毒:“找死的东西!竟敢偷袭你爷爷!”
他举起开山斧,想要转身攻击陈虎,却被刘伯钦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刘伯钦脚下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欺身而上,朴刀寒光一闪,狠狠砍在熊山君的脖颈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熊山君的头颅“咕噜噜”地掉落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似乎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暗红色的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溅了一地,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让人作呕。
特处士见熊山君被杀,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恋战,转身便朝着山林深处狂奔而去,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猎户。刘伯钦哪里会给他机会,脚下发力,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朴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快如闪电。只听“噗嗤”一声,特处士的头颅便掉落在地,身体踉跄了几步,便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的落叶。
寅将军见两个同伴都被杀死,吓得连疼痛都忘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受伤的手臂,一瘸一拐地想要逃跑。李彪虽然胆小,但此刻也鼓起了勇气,他咬紧牙关,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枪,朝着寅将军的腿上狠狠刺去。寅将军惨叫一声,腿被长枪刺穿,鲜血直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李彪连忙扑上去,死死抱住寅将军的大腿,对着刘伯钦大喊:“壮士,快杀了他!别让他跑了!他刚才差点杀了法师!”
刘伯钦快步上前,朴刀一挥,干净利落地将寅将军的头颅砍下。一场激战终于结束,三个妖怪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浸透了脚下的落叶与泥土,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血痕,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腐叶的潮湿气息,弥漫在整个山林间,令人胃里翻江倒海。
狂风渐渐平息,天空中的乌云也散去了些,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满地狼藉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显得有些诡异。玄奘趴在地上,胸口被摔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筋骨,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手指却先触到了一片冰凉的纸张——是那卷通关文牒,此刻正沾着泥土与草屑,边角被风吹得微微卷起。
“法师!”陈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收刀入鞘,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玄奘扶起,语气中满是关切,“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骨头?”
玄奘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依旧温和:“多谢陈大哥,贫僧无碍,只是摔得重了些,缓一缓便好。”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通关文牒,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还好文牒的字迹并未模糊,这才松了口气——这卷文牒是西行的凭证,若是损坏,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李彪也缓过神来,他捂着胳膊上的伤口,鲜血正从布条下渗出来,脸色依旧苍白,却强撑着走到玄奘身边,带着几分愧疚躬身道:“法师,刚才是属下无能,没能护好您,还让您受了惊吓……”
“李大哥不必自责。”玄奘抬手打断他,目光落在他渗血的伤口上,语气关切,“你伤势要紧,先找些干净的布条包扎一下,莫要感染了。”
这时,刘伯钦走了过来,他将朴刀插回刀鞘,刀身上的血迹顺着刀刃缓缓滴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血点。他看着玄奘,脸上露出几分歉意:“圣僧,让您受委屈了。这些妖怪在双叉岭作恶多年,附近的村民都被他们害苦了,今日能除了这三个祸害,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玄奘对着他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壮士仗义相救,贫僧玄奘,乃东土大唐派往西天取经的僧人。今日若非壮士及时赶到,贫僧与两位大哥早已命丧妖怪之手,此恩此德,贫僧永世不忘。”
刘伯钦连忙上前扶起他,脸上满是恭敬:“圣僧万万不可多礼!小人刘伯钦,世代居住在这双叉岭脚下,以打猎为生。平日里最是痛恨这些残害生灵的妖怪,今日能遇上圣僧,还能帮上忙,是小人的福气才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这双叉岭的妖怪不止这三个,只是这熊山君三人最为凶残,今日除了他们,往后路人再过此岭,也能安稳些了。”
陈虎走上前,对着刘伯钦抱拳道:“多谢刘壮士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我叫陈虎,这位是李彪,我们都是护送法师西行的随从。今日若不是你,我们三人怕是都要折在这里了。”
“陈兄弟客气了。”刘伯钦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地上的妖怪尸体,眉头微蹙,“这些尸体留在这儿不妥,若是引来其他野兽或妖怪,恐再生事端。我先将它们拖去山林深处掩埋,咱们再赶路,免得天黑后山路难走。”
玄奘点头应道:“多谢壮士考虑周全,劳烦你了。”
刘伯钦不再多言,弯腰扛起熊山君的尸体——那尸体足有数百斤重,他却扛得毫不费力,可见力气之大。陈虎见状,也连忙上前,扛起特处士的尸体,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山林深处走去。李彪则留在原地,一边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伤口,一边安抚着受惊的白马。那白马此刻依旧有些不安,不停地甩着尾巴,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嘶鸣,李彪轻轻抚摸着它的脖颈,低声道:“别怕,妖怪都被杀死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山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刘伯钦与陈虎便处理完了尸体,两人从山林中走出,身上沾了些泥土,却神色轻松了许多。刘伯钦走到玄奘面前,说道:“圣僧,尸体已经掩埋好了,我们尽快下山吧。翻过这双叉岭,再走十里路就是巩州城,正好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歇息。”
玄奘点点头,在陈虎的搀扶下,慢慢骑上白马。刘伯钦则主动牵过马缰绳,走在最前面带路:“这山路我熟,跟着我走,能省些力气。”
一行人沿着山路缓缓向西而行。此时的双叉岭,没了妖怪的戾气,竟多了几分宁静。林间的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不再像之前那般令人心悸。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地上织成金色的网,温暖而柔和。
玄奘骑在白马上,看着前方刘伯钦挺拔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从未想过,西行之路的第一难,便如此凶险,更没想到,会遇到如此仗义的好心人。他轻声问道:“刘壮士,你世代居住在此,可知这西行之路,往后还有多少艰险?”
刘伯钦脚步微顿,思索片刻后说道:“圣僧,不瞒你说,这西行之路远比你想象的要难。过了巩州城,再往西便是河州卫,那里靠近边境,不仅有乱兵,还有不少戈壁荒漠,缺水少食是常事。再往远了走,便是西域,据说那里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妖怪,还有各种险恶的地形,很多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圣僧心怀善念,又有佛祖庇佑,定然能逢凶化吉。我曾听山中的老和尚说过,‘心善则路宽’,只要圣僧坚守本心,定能抵达西天,取回真经。”
玄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双手合十道:“多谢壮士吉言。贫僧定当坚守本心,无论遇到多少艰险,都不会放弃取经的信念。”
一行人说说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双叉岭的山顶。站在山顶望去,远处的巩州城隐约可见,城中的房屋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在夕阳的映照下,如同水墨画般宁静祥和。
“圣僧你看,那就是巩州城!”刘伯钦指着远处的城池,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那是这一带最大的城池,城里有官府设立的驿站,还有不少客栈商铺,咱们到了那儿,就能好好歇息了。”
玄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终于快到了,多谢壮士一路护送。”
“圣僧客气了。”刘伯钦笑了笑,继续带路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些,一行人加快了脚步,夕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当他们抵达巩州城城门时,城门正准备关闭,守城的士兵看到他们,连忙举起长枪拦住:“站住!天色已晚,城门即将关闭,尔等是何人?为何此时才来?”
陈虎上前一步,拿出通关文牒递了过去,语气严肃道:“这是东土大唐派往西天取经的玄奘法师,奉陛下旨意西行,路过贵地。快些开门,若是耽误了法师的行程,你们担待得起吗?”
士兵接过通关文牒,仔细看了看,见上面盖着大唐的玉玺,顿时脸色一变,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圣僧驾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圣僧莫怪!快请进城!”
说着,士兵连忙招呼其他守城士兵,将城门重新打开,恭敬地将玄奘一行人迎了进去。
进入巩州城后,街道上灯火通明,行人往来不绝,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与双叉岭的阴森恐怖截然不同。刘伯钦将他们送到城中最大的驿站,便要告辞离去。
玄奘连忙叫住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些银两,递了过去:“刘壮士,今日多亏你出手相救,还一路护送我们进城,这点银两请你收下,聊表贫僧的谢意。”
刘伯钦却坚决推辞,摆手道:“圣僧万万不可!小人救你,并非为了钱财。你西行取经,是为了普度众生,这是天大的善事,小人能帮上忙,已经很满足了。这些银两你留着路上用吧,西行之路遥远,需要盘缠的地方还多着呢。”
玄奘见他执意不收,也不再勉强,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壮士仗义相助,贫僧永世不忘。若有机会,定当报答你的恩情。”
“圣僧不必客气。”刘伯钦笑了笑,眼中满是真诚,“只要你能平安取回真经,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我家中还有老母等候,就不打扰你们歇息了。圣僧一路保重,切记万事小心!”
说完,刘伯钦对着玄奘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玄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驿站的掌柜早已听说了玄奘的来历,连忙热情地招待他们,安排了宽敞干净的房间,还准备了丰盛的斋饭。
夜晚,玄奘坐在房间的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思绪万千。他想起了双叉岭的凶险,想起了熊山君三人的凶残,想起了刘伯钦的仗义,更想起了西行之路的漫长与艰难。他轻轻抚摸着怀中的通关文牒,眼神越发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险,贫僧都不会退缩。定要取回真经,不负陛下所托,不负众生期望。”
而在驿站外的黑暗中,一道黑影悄然闪过,正是一路追踪玄奘的泾河龙王敖信的冤魂。他看着玄奘所在的房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咬牙低语:“玄奘,今日算你命大,有高人相助。但你别得意,西行之路还长着呢,我会一直跟着你,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为我偿命!”
说完,他化作一道黑气,隐入夜色中,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着下一个复仇的机会。
巩州城的夜晚宁静祥和,却不知这平静之下,早已暗藏杀机。次日清晨,玄奘便带着陈虎与李彪,辞别了驿站掌柜,继续向西而行。取经之路的第一个劫难虽已度过,但更多的考验,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