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城的下城区,仿佛一夜之间被浸入了某种无形的毒液之中。
陈末和艾汐从恶臭弥漫的垃圾场归来,带着融合碎片后的疲惫与新的力量,本以为能稍作喘息,却发现自己踏入了一张更为粘稠的、由谣言和恶意编织的网。
变化起初是细微的。
当陈末再次踏入“锈蚀齿轮”酒吧时,那些往常带着敬畏、好奇或是纯粹利益计算的目光,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闪烁和回避。几个正高声谈笑的佣兵,在他们走进来时,声音不约而同地低了下去,眼神躲闪。就连吧台后擦拭杯子的摩根,眉头也锁得更紧了些,递给陈末一杯合成咖啡时,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最近风声不太对,小心点。”
“怎么回事?”陈末接过杯子,指尖感受到陶瓷冰凉的触感。
摩根朝酒吧角落里努了努嘴。那里坐着几个面色阴郁、穿着带有混沌秘教扭曲之眼标记皮甲的人,他们并不吵闹,只是沉默地喝着东西,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在浑浊的水里滴入了墨汁,污染了整个氛围。
“有人在散播些……不好的话。”摩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主要关于你身边那位小姑娘。”
陈末心一沉,看向身旁的艾汐。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很快,他们就亲身体会到了这“不好的话”是什么。
去黑市交接一个简单的收集任务时,那个以往还算客气的商人,眼神古怪地在艾汐身上扫来扫去,交割结晶时手指飞快地缩回,仿佛怕沾染上什么。“最近……小心些,”商人含糊地说,“城里有些传言,说……说有些古老的‘诅咒’被带来了。”
在穿过一条狭窄的、挂满晾晒衣物的巷弄时,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乞丐,原本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艾汐时骤然睁大,他用干枯的手指指着她,发出嘶哑的尖叫:“巫女!带来灾祸的巫女!是她引来了那些低语!是她让影子活了过来!滚开!滚出混沌城!”
艾汐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陈末一步挡在她身前,冰冷的眼神让那老乞丐如同被掐住脖子般噤声,蜷缩回去,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嘟囔着“巫女”。
“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艾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委屈。她从未主动伤害过任何人,她的低语更多是用来安抚、沟通和防御。
“是秘教。”陈末的声音冰冷,编辑器捕捉到了那老乞丐身上一丝极其微弱的、被诱导过的认知印记。秘教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选择了更阴毒的方式——利用无知者的恐惧,将艾汐塑造成一个象征灾难的符号,将她孤立起来。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这还仅仅是开始。
为了获取稳定的结晶收入,陈末接取了锈火佣兵团发布的一个清理任务——剿灭一窝在下水道某处繁殖的、具有轻微认知干扰能力的“腐蚀鼠”。任务地点明确,目标清晰。
然而,当他们按照地图指示,踏入那条阴暗潮湿的下水道主干道时,编辑器却发出了异常的警告:【检测到非自然认知幻象力场,与任务目标能量特征存在差异。】
陈末立刻停下脚步,将艾汐护在身后。“不对劲。”
话音刚落,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几个模糊的、蜷缩着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散发着微弱而可怜的生命气息。
“是……是孩子?”艾汐惊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别动!”陈末低喝,编辑器全力解析。眼前的景象细节开始出现破绽——那“婴儿”的哭声频率过于单一,血腥味的构成不符合生物血液特征,那些“身影”的边缘在编辑器的感知中略显模糊。
是幻象!一个精心布置的、旨在激发同情心和保护欲,引诱他们靠近的陷阱!
陈末集中意志,编辑器能量输出,【微光编辑】——但不是攻击,而是如同探照灯般,射出一道稳定而纯净的光束,直接照向那诡异的景象。
光芒所及之处,如同沸汤泼雪,“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血腥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腐臭的化学药剂味;那几个“可怜的身影”扭曲、变形,显露出真容——那是几只被秘教符号污染、张牙舞爪的低级构装体,它们埋伏在幻象之后,一旦有人被迷惑靠近,就会发动致命袭击!
“摧毁它们。”陈末冷静下令,同时编辑器记录下幻象力场的能量特征,与秘教仪式资料中的某些片段吻合。
解决了构装体,任务自然无法继续。返回交接时,锈火佣兵团的任务发布官一脸诧异:“腐蚀鼠?那条管道三天前就被我们另一支小队清理干净了。你们是不是看错地图了?”
地图被动了手脚。一个看似简单的任务,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针对他的认知陷阱,目的不仅是伤害,更是要让他背上误伤“无辜”(虽然是幻象)的心理负担,甚至破坏他与锈火佣兵团刚刚建立的脆弱信任。
最令人心寒的试探,发生在一个深夜。
他们栖身的、由摩根提供的临时住所外,响起了熟悉的、空灵的低语。那声音模仿着艾汐的语调,轻柔地呼唤着陈末的名字,诉说着孤独与恐惧,仿佛艾汐正在外面遭遇危险。
如果是融合碎片之前,陈末或许会有一瞬间的迟疑。但现在,他的感知更加敏锐。编辑器清晰地分辨出,那低语虽然形似,但其内核缺乏艾汐独有的、与古老认知共鸣的纯净特质,反而包裹着一丝刻意隐藏的、属于秘教的混沌与恶意。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出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内,编辑器锁定着门外那个散发着扭曲认知波动的源头。那低语持续了片刻,见毫无效果,最终化作一声充满怨毒的、非人的嘶嘶声,悄然远去。
第二天,陈末将这几日的遭遇,包括幻象陷阱和模仿的低语,告诉了艾汐。
艾汐听完,沉默了很久,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她抬起头,眼中不仅有恐惧,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们……他们为什么这么了解我?连我吟诵的方式……他们都能模仿……”
陈末看着她,心中那个隐约的猜测愈发清晰。秘教对艾汐的关注,远不止是因为她的“旧日诗篇”能干扰他们的仪式。他们散播“巫女”谣言,设置针对她善良本性的幻象陷阱,甚至模仿她的低语……这一切都表明,他们对艾汐的了解,深入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程度。
他回想起在秘教仪式资料中解析出的那些残缺信息,其中似乎提到过寻找“特定血脉”或“古老回声的承载者”。
“艾汐,”陈末的声音异常严肃,“你曾经……有没有听过关于你家族,或者你出身之地的一些……不寻常的说法?”
艾汐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困惑和一丝被触及未知领域的慌乱:“我……我不记得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都很模糊。只知道我们一直在流浪,躲避着什么……直到后来,只剩下我一个人……”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陈末没有继续追问。但他知道,秘教的报复已经转向了一个更危险的方向——挖掘他们内心的弱点,离间他们的信任,甚至可能……触及艾汐自己都已然遗忘的过去。
他握紧了拳头,编辑器在腕间传来稳定而强大的力量感。融合碎片带来的提升,让他有了应对的资本,但眼前的敌人,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诡异难缠。
这不是力量的正面碰撞,而是一场在阴影中进行的、针对心灵和意志的战争。而他和艾汐,已然身处战场中央。秘教的触手,正试图从最脆弱的地方,将他们一点点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