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弦望着他们仓皇的背影,眉头微蹙。
水家这番反应,未免太过反常.......
与其说是敬畏,不如说更像……恐惧。
“走吧。”
逸尘着云九弦略一点头,目光扫过那道通往听松堂的木廊,“别让嫂子等急了。”
云九弦颔首,目光落在水家大宅深处,眼底的担忧更甚。圣旨越重,这三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请二位仙师移步听松堂。”守卫的引路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他定了定神,跟着逸尘踏上雕花木廊。
听松堂内果然陈设考究,紫檀木桌椅擦得锃亮,墙上挂着水墨松涛图,案几上青瓷茶具旁,还摆着一碟晶莹的桂花糕,香气清甜。
不等二人落座,堂外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紫色锦袍、须发花白的老者快步走进来,面容肃穆,正是水家大长老,如今的代家主水鹤年。
“帝婿大人,云仙师,恕老夫迎接来迟。”
水鹤年拱手行礼,姿态比先前的三长老稳重得多,只是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却瞒不过逸尘的眼睛,“方才听闻圣旨驾到,老夫正在内院处理些琐事,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逸尘淡淡颔首,未接话茬。
云九弦已站起身,目光直视水鹤年:“大长老不必多礼,我等今日前来,只为接碧君回剑府完婚。”
水鹤年脸上堆起几分笑意,伸手请二人入座:“自然,自然。碧君这孩子……这些年受了些委屈,能得仙宫体恤、剑府记挂,是她的福气。二位先坐,喝杯茶暖暖身子,我已让下人去请她了。”
逸尘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目光扫过云九弦对他递了个眼神。
云九弦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乾坤袋,放在案几上。
袋口解开的瞬间,珠光宝气倾泻而出——里面不仅有堆积如山的上品灵石,还有数件流光溢彩的法宝,甚至连罕见的凝神玉、温魂盏都赫然在列。
“因时局特殊,本该行的三书六聘之礼,只能六礼合一....”
他语气郑重,“按规矩,该是六次登门,一次行一礼,方显郑重。可眼下情况特殊,实在等不得那许多时日。这些礼虽一次性送到,却都是按古礼备齐的,绝无半分轻慢。待回了剑府,我再重新备下仪仗,按六礼的顺序,对着碧君补行一遍——她该有的体面,我一分都不会少。”
水鹤年看着满袋的珍宝,瞳孔微缩,连忙摆手:“云仙师客气了!”水鹤年连忙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感慨,“碧君这孩子,自她父亲去后便孤苦无依,这三年更是……唉,能得仙师这般念着旧情,不离不弃,已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我等怎还好再收如此重礼?”
他这话看似体恤,实则暗指水碧君如今是孤女,配不上这般厚礼,想以此消减几分云九弦的郑重。
云九弦却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目光沉静地看向水鹤年,语气愈发恳切:“大长老此言差矣。碧君父亲已殉国,水家长老便是她的长辈,与高堂无异。”
“这些礼,既是给碧君的,也是敬给水家的。按古礼,纳征之仪本就该呈与长辈过目,还请大长老莫要推辞。”
“……”
水鹤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云九弦这话,无异于将他架在了火上烤——承认是“高堂”,便要认下这份厚重的聘礼,更要担起照顾水碧君的责任,可他们这三年的所作所为,哪里有半分长辈的样子?不认,便是打云九弦的脸,更是违逆了“古礼”,在圣旨刚宣读完的当口,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还请大长老收下。”
逸尘端着茶盏,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他这话看似温和,实则比圣旨还锋利——既堵死了水家的退路,又逼着他们承认自己的失职,这才是真正的“体面”,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
水鹤年僵了半晌,终究还是颓然地对侍女摆了摆手,声音低哑:“……收、收起来吧。”
侍女连忙上前将乾坤袋收好,退到一旁,偌大的听松堂里,只剩下茶盏里水汽蒸腾的轻响,和云九弦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水鹤年攥着袖摆的手松了又紧,目光在逸尘与云九弦之间来回逡巡,最终还是落向那位始终没怎么说话的帝婿,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这……这都过了这许久,怎么还没把碧君那孩子请来?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对着逸尘拱手时腰弯得更低了些,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讨好:“帝婿大人,云仙师,您二位先在此宽坐片刻,茶水点心若不合心意,尽管吩咐下人添置。老夫……老夫这就去后宅催催,定让那孩子快点过来,绝不敢再劳您二位久等!”
逸尘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撇去浮沫,“去吧。”
两个字,却让水鹤年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应着“是是是”,转身时脚步都快了几分,哪还有半分代家主的从容。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云九弦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他在拖延时间。”
“师兄放宽心。今日有圣旨和照夜白在,他们不敢耍花样。”
逸尘将茶盏轻轻放回案几,目光落在堂外摇曳的竹影上,语气平静无波。
可云九弦哪里坐得住,指尖反复摩挲着佩剑的剑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带着焦灼的火星。
没等多久,堂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水鹤年带着三长老等人匆匆赶回,脸上哪还有半分从容,全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帝婿大人,云仙师……”
水鹤年擦着额头的汗,声音发颤,“实在对不住,让二位久等了。只是……只是碧君那孩子她……她突然病了,起不来床,怕是……怕是没法即刻随二位走了。”
“病了?”
云九弦猛地抬头,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三年前她身体康健,修为稳固,怎会突然病了?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说着便要起身,手腕却被逸尘不动声色地按住。
逸尘对着他微微摇头,那眼神里的示意再明显不过——稍安勿躁。
云九弦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怒火。
逸尘这才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几位长老躲闪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漫不经心:“哦?病了?”
三长老连忙接话,“是、是啊!许是这几日天气转凉,她夜里受了风寒,上吐下泻的,连床都下不了……医者说需得静养,实在经不起折腾啊!”
“受了风寒?”
逸尘端起茶盏,忽然轻笑一声,“这倒奇了。我怎么记得,碧君姐当年在剑府小住时,修为已达金仙巅峰?”
他目光陡然转厉,直直刺向几位长老:“金仙巅峰的修士,会因为一场‘风寒’病到起不了床?几位长老莫不是觉得,我和云师兄都是好糊弄的?”
一句话,像惊雷般炸在听松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