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女士你好,请问你怎么看待你的丈夫呢?”潮年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地抛出了问题。
“他啊,窝囊废一个!警官你是不知道他是多么的没用,就他那点钱,够干啥,让我在姐妹们面前根本抬不起头,你看看人家老公不是给妻子买花就是看电影,动不动买点金戒指,金项链的,你看看他,啥都不行,成天就知道混吃混喝等死,没有一点理想追求,你看看人家红红姐她老公,人家老公可是公务员,你是不知道我们羡慕的,那成天往家里拿东西,米面油的……”西红柿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吐槽着鸡蛋的各种不是,把他贬低到了极点,仿佛这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垃圾,一个没有用的废物。
“但我们听说最近他可是狠赚了一笔,给你买了不少衣服?”潮年想起此前从理货大妈口中听到的传闻,顺势追问,仔细观察着西红柿的反应。
“呵,就那点钱够干什么?买的那点衣服当抹布都嫌少,你知道我的姐妹兰兰姐么,她家光衣柜就占了三个,更别提还有一堆衣服不知道往哪儿塞呢,成天跟我们抱怨她老公给她又买衣服了,就我那个啥也不行,更别提买了,跟个木头一样,啥也不是。”西红柿依然抱怨个不停,粉红色的美甲在空中不断飞舞像一只横冲直撞的怨灵,艳红色的唇不断吐出着各种恶意的咒骂,精致、秀气的脸庞因为厌恶、嫌弃的表情而显得异常扭曲,盛气凌人的态度充斥着整间屋子“废物!真是十足的废物!”
“你怎么看待鸡蛋和青椒偷情的传闻?”潮年下了一剂猛药,打断了西红柿喋喋不休的抱怨。
“……,我知道。”西红柿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吐出这三个字。
“你知道?!那你怎么还?”潮年惊诧出声,一时间无法理解这两人的感情混乱情况,脸上抑制不住的浮现了疑惑。
“我知道,我不仅知道他们的事情,我还知道这不是传闻是真的,还有我相信你也知道关于我的那些传闻了吧,频繁出入别的男人家里,疑似和他们有私情对吗?”西红柿看着潮年的惊诧,轻轻一笑,自嘲般把这段感情中所有的丑陋一一揭开“其实这些传闻都是我传出去的。”
“为什么?!!!”潮年完全无法理解这夫妻俩的操作,疑惑到了极点。
“因为我嫉妒。每一次,每一次她们交谈的话题永远都在她们老公赚了多少钱,给她们买了什么样的东西,那些东西多么昂贵,她们用抱怨的语气诉说着多么烦恼,哪怕那些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渴望。所以我只是想,哪怕有一次,只有一次,我能够去说,站在她们中间成为话题的焦点,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所以我想到了这个方法,当别人听到我的遭遇的时候总会义正言辞的和我一起骂,骂这个该死的渣男,骂青椒不要脸的勾引,骂我的不幸,骂我的恋爱脑,说我是个深情的人,说我值得更好的人。
但很快我的痛苦就像一段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一般很快被翻篇,接着便是各种被炫耀的宠爱、埋怨般的幸福填充。我怨!我恨!凭什么!凭什么!我比她们差到哪里?凭什么我不如她们!凭什么她们过的比我好!嫁的比我好!比我有钱!比我幸福!那群人根本比不上我!!!她们长得不如我!身材不如我!哪里哪里都不如我!凭什么命运如此不公!都怪她们!是她们夺取了我的幸福!夺取了我幸福的机会!过上那样生活的人应该是我!也必须是我!!!”西红柿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用力拍打着桌子,口中不断吐出尖利的叫嚷,诉说着她的不甘与痛苦,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滑落,脸上的妆容却依然精致,仿佛自然生长了一张精致的面具般,显得异常诡异。
“如果真的那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开他,自己独立?想要的东西自己去获取?”潮年看着她的歇斯底里,看着她的痛苦,看着她的不甘,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噗,离开?独立?自己去获取?哈哈哈哈。”西红柿发出了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泪珠还挂着,此刻倒像是被这想法笑出的泪“警官,你还真是天真呢,和那些嘴里成天喊着我要独立,我要成长,我要自己飞的小孩子一样,天真!”
“为什么?”潮年看着她癫狂的嘲笑,眉头瞬间扭成一团,神色间浮上了一层恼怒,手紧紧地攥着,指甲嵌进肉里,疼痛带给他片刻的清醒,反复的深呼吸强压下心中那股被戏耍、一直被打乱节奏的愤怒。他开始思考为什么对方这么说,是不是在故意激怒他,带跑审讯节奏,就像之前那些人一样。
“难道不是么?嘴里每天喊着独立多么好,我要独立,独立给我自由,独立让我快乐,天真!你知道什么是独立吗!独立是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依然带着伤,爬起来,往前走!独立是深夜埋藏在被子下被沾湿的衣服和枕巾,就连鼻涕堵住呼吸都不敢出声的隐忍!独立是领导嘴里喊着‘哥’‘姐’求你帮个小忙时看不到你已经被工作任务压榨到疲惫至极依然交待任务时一次次的沉默!独立是面对别人怜悯‘这份工作配不上你’,却没人知道这份工作是你费尽千辛万苦才抓住时,针扎一般的心痛!独立是你不甘平庸却无能为力的绝望!独立是你一次次用其实躺平也挺好安慰自己的谎言!独立是你藏在身后不让别人发现手上一道道流血的划痕,是你脚上忍受疼痛后一点点磨出的厚茧,是你一次次用尽全力才能咽下喉间滚烫的眼泪,是你一次次身体疲惫极点后空洞的发呆,是你工作时碰到熟人只能转身来勉强维持的自尊,是你在经历千辛万苦获得梦寐以求金钱后的不知足,是你在面对喜欢物品时首先衡量的价格,是你一遍一遍企图挣扎出金钱的欲望却被生活一遍一遍拍进漩涡的挣扎,是你一次一次想摆脱空虚却一次一次陷入困境的迷惘,是你总以为你能掌握命运,获取自由,拥抱幸福,到头来才发现你从来是被选择的那一个,你,无能为力。”西红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发出这些呐喊,这些痛苦,这些迷惘,这些绝望,这些埋葬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潮年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感受着这股恐惧在整个房间蔓延。
“拜托,说些什么好么?哪怕是反驳,谩骂,说我有病,说我不自量力,说我就知道胡思乱想,说我成天不求上进,说我是个废物,是个花瓶,是个只知道靠男人的蠢货,什么都好,拜托说些什么好么,不要这样,不要沉默,求求你不要让我一个人陷在这种沉默里好么。”西红柿感受到房间里的沉默,似乎是被这股沉默拽进了某段痛苦的回忆里,无助的哀求起来,仿佛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一般。
“好,你愿意讲讲你的故事吗?”潮年看着她哀求中的哽咽,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放缓了说话的语气——他隐隐察觉到,她心里藏着没说的故事。